第7章

  懂事以后，果励成也渐渐为儿时的作天作地后悔不已。男孩自知母亲这些年为自己付出太多，懊悔掺杂着感激，逐渐凝为某种刻意的距离感——江浙孩子恋家，一般很少出省读书，但果励成高考报志愿时执意填了北京的大学，毕业后也留京发展。他这么做，就是知道如果还留在杭州，母亲是万万放不下自己的。
  上学时果励成修英美文学课，看到一句“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1），觉得好浪漫。
  英美文学后面跟着心理选修课，上到一半，果励成回过味来，这句话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爱妈在心口难开，一款回避型依恋人格。
  难以开口的儿子拽回思绪，正苦思冥想该如何拒绝母亲，这时【寸金】app忽然弹出了一条消息。
  【用户 小白果 成为您的“金主”。】
  【小白果：您好，您周末有时间吗，可否带我深入游览一下西湖？】
  果励成又惊又喜，甲方来了！
  “真不是我不想回来，”他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甲方那边突然提了需求，我要加班。”
  挂电话后，果励成抑制不住兴奋，飞快打字：【okk，您是偏向观景，还是想要文化游？我会为您制定不同的路线和计划。】
  还嫌不够，他发挥乙方的自我修养，回复了几个笑脸和玫瑰的emoji，哦不，乙moji。
  未料对方再未回复。
  不一会儿，手机屏幕中多出四条信息：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用户 小白果 下单您的陪玩服务。】
  四条？？？
  不过果励成很快想通，应该是软件卡bug，见面时让小白果取消三个订单就好了。
  当乙方这么久，他最喜欢这种甲方，钱多事少不逼逼。
  他点进小白果的个人主页，想看看“金主”是个什么爽快人。
  可主页一片空白，只挂着个孤零零头像。
  ——小白果的头像，是片银杏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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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塞林格《破碎故事之心》
  第6章 狡猾的甲方，破碎的他
  “另有安排”的这一周，果励成工作时间在云讯和【寸金】项目组对接；下了班就去酒店附近为线下活动踩点，乙方当得忙前忙后，尽职尽责，有滋有味。
  一周很快过去。
  周六，果励成按照约定，在六和塔入口处等待“金主”小白果。
  虽然小白果嘴上没说，但对方既然是在app上找了专家，绝对不只是想走一走普通的游玩路线，断桥、灵隐寺、雷峰塔看下来，再拍几张打卡照，发在朋友圈里，附上一句滥俗的【我在西湖很想你】。
  由是，果励成精心设计了一条小众线路——六和塔入口旁边有一条野山路，顺着爬过去能直到虎跑泉，走片刻，过太子湾公园就到了苏堤。沿长堤看完花港观鱼和苏堤春晓，向北到北山街附近，有几家小而精致的咖啡馆，正适合歇脚。
  这还不够，果励成拿出乙方的自我修养，买了袋刚出炉的方林富糖炒栗子。
  爬山总不免要饿肚子，一袋冒着焦糖香气的栗子，是卡路里的完美搭档。
  杭州的秋天太好了，好到像是造物主的恩赐，因而十分短暂。
  没有人不想抓住这秋日的小尾巴。刚过早上九点，六和塔就已经熙来攘往。
  西湖景区靠山临水，浓妆淡抹总相宜，极适合拍照出片，许多小姐姐身着汉服，于绿道上漫步。
  五彩斑斓的丝缎点缀在白杨绿柳丛中，似彩虹般，与粼粼水波相映成趣。果励成心情大好，不经意一瞥，竟然还瞥到柳荫后一对年轻男孩儿在偷摸接吻。
  好家伙，前途一片lgbt啊！
  这时手机响了，果励成解锁屏幕，看到小白果在寸金app里发了消息：【我到了，就在景区门口那棵柳树下。】
  果励成看向柳树，树下站着不少游客，乌泱泱一片，他有些迷茫。
  小白果又追了条：【我穿白紫色汉服，领口有竹叶图案，留长发。】
  果励成仔细寻觅一番，也没看到一位长发小姐姐。
  忽然，他的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果励成回头，在看到对面那张脸的时候惊呆了，瞬间化身成为一条抱树考拉：“厂花……不是，安，安总？”
  安木西怎么来了？
  话说回来，自从周一下午同安木西通过电话之后，厂花就再也没同自己联系，就连他去云讯园区和寸金项目组开会，也没碰到某位毒舌的长发美人。
  不过转念一想，周末嘛，美人出游再正常不过，这好像还是个爱cosplay的二次元美人。
  于是他稳了稳心神：“您也来爬山游西湖？”
  “不然嘞，来听某人关于‘淘大变’项目的进一步规划？”安木西挑眉看他。
  果励成算是同龄人中个头相当高的了，然而在篮球队出身的安木西面前，额头将将只能到对方的下巴。
  安木西的影子将他完全包覆。
  果励成干笑两声，硬着头皮打圆场：“今天我可不是你的乙方。”
  安木西：“你等人啊。”
  果励成点头，四处张望：“她跟我说已经来了，但我还没找到。”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安木西举起手机，亮出屏幕中的消息页面，“我就是你要找的，小白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