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刺鼻冲天的味道对他敏锐的感官是一种折磨——但这个折磨是他曾习惯的，适应起来极快。
  这个地方叫玫瑰街，一个极其漂亮的名字。在百年前它也确实如这名字一般漂亮。
  在成为肮脏的垃圾场以前，这里曾是尊贵女王的后花园，种满了她最爱的玫瑰，日日精心打理，花开成海，蝶舞蜂忙。
  ——但这一切全是上一个帝国的事情了。邻国铁蹄踏来，国破家亡，女王的尸骨早化成灰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而这个曾经的女王后花园则成了著名的遗弃之地。
  一切国家不要的东西，日用垃圾、工业废品、毒/品枪械……乃至流犯和被社会抛弃的一切人，其中包括婴孩。
  自乔洛有记忆以来，他一直生活在玫瑰街最外区，三区。
  这里是垃圾最多的地方，长年的垃圾堆积和腐坏让这里的味道如日冲天般熏人，还有毒素弥漫在空气中、溶于水中，甚至还有辐射。
  能在这里活下来的人，多半已经练就一个素质极强的呼吸系统，以及堪能消化钢铁的胃。
  四岁是他记忆的开始，直到13岁分他化成数量稀少的omega后被贵族收养，带离。
  如果这里是他的过去，那么……
  乔洛的视线不由地寻找起记忆中的身影。
  敏锐的五感让他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不远处传来的争吵声，以及暗处偷窥的视线。
  突然，那偷窥的视线被一个身影挡住。
  一个皮肤偏黑的女孩出现在乔洛身前。她头发干枯，像稻草一样随意地绑在脑后，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模样。
  女孩惊讶地看着乔洛，“你怎么……”
  从她那双纯黑色的瞳孔中，乔洛看清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瘦瘦小小的，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他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身高，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身上挂着灰色脏兮兮的布条——称之为布条是合适的，因为根本看不出这衣服原本的模样。
  乔洛睫毛轻颤，立刻就地一滚，动作熟练得仿佛做了成千次。
  再站起来时，白皙精致的脸已经被不知名的污水掩盖，脏兮兮的，压根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匿名：卧槽，精致瓷娃娃瞬间变成泥娃娃
  匿名：上一秒我还对着缩小版的美人姨母笑，主播怎么能这么糟践自己呢！这水不脏嘛？
  匿名：你们先别吵，主播怎么好像认识这个npc？
  ……
  正当其他人嘲笑发出这条评论的人妄想症犯了时，他们看见，脸上沾着脏污的主播仰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孩，乖巧地喊了一声：“姐姐。”
  匿名：？？？
  直播间瞬间被问号刷屏。
  一个玩家认识npc？这个npc看起来也只是个普通的路人甲啊。这难道是什么角色扮演游戏？可是系统啥前景提要都没说啊。
  女孩低头，看着乔洛的目光透着复杂。
  乔洛读懂了她复杂目光中的心理活动，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出门必定会先把自己的脸弄的看不出原样来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但在他姐姐的心里，不知为何一直觉得这样做太委屈他了。
  最终她伸手摸了摸乔洛的头，目光放柔：“外面危险，我们回家再洗白白。”
  “……嗯。”
  已死之人重新站在面前，乔洛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不放。
  在他生活在玫瑰节的九年里，一直是她陪着他的，把他从一个话都说不顺的幼童养到分化期，最后也是她主动将他带给了贵族。
  乔洛的记忆力很好，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她时的画面。
  在贵族还在办理领养手续的时候，他偷跑了回来，看见她躺在恶臭的垃圾堆上，面容干瘪，骨瘦如柴。
  几只虫子贪恋地趴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肉上，他能看见触须的颤抖。
  她饿死在这垃圾堆里的。
  变异野猫在黑暗中蛰伏，等待着他一离开，就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啃掉这女孩最后的皮骨。
  “喂，黑女！咋地，还把你那脏兮兮的便宜弟弟当宝贝？挡着作什么，还不让人看了？”不怀好意的声音换回了乔洛的注意力。
  女孩凶神恶煞地转过头：“滚！”
  “哟，我说得不对吗？你再宝贝也改不了他是个傻子的事实。”
  “听我的，赶紧卖掉还能发挥点价值，我们兄弟几个还能害你，自己都养不活还找累赘……”
  黑女无视身后乱七八糟的声音，单手抱起乔洛，一块干瘪的黑面包被塞进乔洛怀里：“好好拿着，咱们今天的饭有了，走。”
  随处可见的垃圾山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变化，方向感不好的人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最后死在路上。
  金发小孩乖巧的被抱在怀里，黑女熟门轻路地穿过重重垃圾山，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座平平无奇的垃圾堆前停下。
  她放下乔洛，小心翼翼地挪开一块巨大的灰色碎石板，露出一个隐秘的入口。
  这里便是他们的住所。是曾经领养黑女的老头给他们留下的，乔洛没有见过他，因为在他被黑女捡到之前，老头就已经死了。
  进去后，鼻腔一轻，和外对比起来，里面的味道竟是难得清净。
  空间不大，像个小洞穴，两人住刚好。一些从外面捡来的或是交换来的勉强能用的布匹摊在木板上当作床，除此以外，只剩下堆满了一面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