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这些天他总是这样，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只是定定地出神的模样，看着空中的某一个点眼神涣散；有时候还会突然自言自语，声音含糊不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能看见唇齿微动。
  窗外的光线落在乔洛身上，亮得出奇，仿佛连带着整个人都在发光。
  女仆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了，她可不想步上前一个眼睛被挖走的倒霉蛋的后尘。只是仅这一瞥，那画面就不自觉地印在了脑子里，舍不得忘掉。
  她看的不仔细，只见到几缕露出椅背的金发，和考究的衣角和白得发光的手，便觉得纯净安好。幸运地，这在她不知道会终结于什么时候的生命中多一次贴近“美好”的东西。
  就是天使也莫过于此了吧，她想。现在，她一点儿都不奇怪为什么家主会对这个小孩青睐有加了。
  那仿佛渗入灵魂的寒意敦促着她快步走出这里。庄园里一直开着恒温系统，怎么会冷成这样？
  等离开数米寒意消失后，她后知后觉困惑地回望了一眼，一切正常。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那一方小空间里，白色的如同液体般的难以名状的东西在墙面上、天花板上、玻璃上流淌，祂穿透了玻璃和墙面，似乎只是某种生物的一部分，但已经巨大得将这个角落挤得满满当当。
  ——这已经是祂极力缩小的结果了。
  乔洛半躺在摇椅上，他的腿上盖着毛毯，手边放着一杯已经凉掉的玫瑰花茶，看起来十分贴心惬意。
  纯白的可怕存在将窗前的男孩若有若无地盘绕住，就像圈住地盘的动物一样，祂克制地没有整个盘绕上去，只是时不时涌动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愉悦，偶尔还伸出一截触须，帮乔洛扯扯大腿上滑落的毛毯。
  忽视正中央男孩那宛若失去灵魂的面庞，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岁月静好。
  自从上次从伯顿庄园的玫瑰后花园回来后，乔洛便总会出现幻觉——白色的、巨大的不明的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看的头脑震震发晕，再定眼仔细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他的神经愈加麻木，机械地吃饭、睡觉，再配合一下来自外界的奇怪行为是他一天的全部。
  “乔乔~”天璇凭实力把这九转十八弯个人特色十足的呼唤刻入了乔洛的脑中。
  乔洛转过头，自觉地从摇椅上下来。
  当时针指向拐角三十五度的时候，就是天璇来喊他“帮忙”的时候。
  有时候是去换衣服，有时候是去当绘画模特，有时候是当模型的参考样品，还有时候——说不上来是做什么，就像现在这样，他让乔洛脱光了衣服泡进了一潭绿汪汪的水池里。
  见乔洛离开，原地的白色不明物不满地扭了扭淌了半面墙的触体，半响还是跟了上去。
  巨大的“液体”顺着墙壁流入庄园的房间，几天下来，几乎霸占了半个庄园的墙壁。
  祂对天璇的存在充满了敌意，好几次没忍住，触须朝天璇飞扑而去，在即将碰到之际堪堪停下，像是找回了理智，嫌弃地后退。
  总有一天祂要把这个人类连根刨底地吞了。
  祂想。
  蒸腾的热气从绿色的水面冒出，绿色的液体看着诡异，却温和地裹住乔洛全身，融化在水中的物质在不知不觉中渗入皮肤，到达内脏、骨骼。
  忽然，天璇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用力，猛得将乔洛整个人按进了水里。乔洛猝不及防，水面上蹿出几股仓促的泡泡。
  等肩膀上的压力减轻，乔洛才冒出水面。他的表情木讷，眼角应激性地微红，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
  天璇轻笑出声，“感觉怎么样？”
  柔软的棉布盖上乔洛的头发，天璇贴心地帮他擦拭头发和脸上粘到的绿水，动作温柔仿佛刚才的粗暴只是错觉。
  乔洛安静道：“还好，有点奇怪。”
  直到感觉骨头都被泡酥麻了，乔洛才从里面出来。
  灰发少年张开宽大的浴巾，裹着乔洛将他抱了出来。天璇的好心情在今天达到了极点，语调透着轻松：“今晚我为你准备了大餐哦。”
  “好好期待吧。”
  笑容盛满了金色瞳孔。
  金色的大吊灯悬挂在金色的天顶上，庄园里今天开得最美的玫瑰花被挑选出插在瓶中摆在了长达十几米的桌上装饰，供人观赏。
  老管家站在灰发的年轻家主身边，有些绷不住脸上一贯温良的表情，犹豫地问：“少爷，真的要这样做吗？”
  就在今天早上，一个新的命令被下达到伯顿庄园的后厨头上。
  玫瑰街的玫瑰花有一种变异的伴生虫，体内含剧毒，只要触碰到就会死亡。而天璇如今却要他们把提炼出来的毒素加到今天的晚餐里。
  明明将近一个月来，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喜欢那个小孩。老管家觉得自己额角的皱纹都要加深上数厘米，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欣慰自己家身世崎岖的小少爷终于找到一个满意的玩伴，怎么现在突然就……
  “可是乔洛少爷惹您不快了？”管家试图挽回。
  “不是哦，是我已经不需要他了。”天璇优雅地喝下杯里的酒。
  他即将迎来他最完美、最高规格的作品，想想就让人激动。
  管家迷茫，最后放弃，少爷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喜怒无常的少爷。
  夜晚，伯顿庄园大厅，灯烛变换，闪烁出琉璃的光泽。餐桌正中央，失去了根茎的玫瑰花早已死亡，只留下花苞红艳艳地开着最后的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