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身量中等,布冠麻衣,皮肤黝黑,手上还有许多已经结了痂的冻疮和细小伤口,是最寻常不过的百姓模样。
  “把头抬起来。”
  宋奕的视线从他的身体移向他垂着的脸,声音清清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人大着胆子抬头,露出了一张同计云舒五分相似的脸。
  那一瞬,宋奕微微失神。
  “陛下。”
  不知瞧了多久,凌煜的唤声让他从恍惚中回神,他默然垂眸,敛去内里翻涌的情绪。
  视线复又落回那年轻男子的身上,他启唇问道:“你叫云菘?”
  “回,回陛下,正是。”
  云荷,云菘,从的是草字辈。
  宋奕低眸扫了一眼手中的契纸,又问道:“你今年多少年岁?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眼前人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度极具压迫性,纵然他早便在码头做活时见过自己姐姐的通缉令,可仍旧不敢有丝毫隐瞒那人的想法。
  “小人今岁十八,家中双亲早已亡故,只有,只有一个早几年便卖与宸王府为奴的长姐。”
  “叫什么?”
  清冷沉稳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云菘心道终究是过不了这关,抱着必死的心思,咬着牙如实道:“长姐名叫云荷。”
  说罢,他又扑通一声伏跪在地,瑟瑟发抖地等着上座那人下令将他拖下去连诛。
  可不料等了许久,也没听见那人暴怒的声音。
  他心下疑惑,大着胆子悄悄地从臂弯间抬头瞄了一眼。
  只见那清贵倨傲,不可一世的年轻帝王,正虚虚地望着自己的方向,俊俦的眼眸中,隐隐流露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阅历不多,却也渐渐反应过来,这不正是一个男子瞧自己心上人的眼神么?
  意识到这点,云菘虎躯一震,只觉自己的天都塌了。
  怪道坊间都说新帝不喜女色,不愿选秀扩充后宫,却原来这陛下是有龙阳之好?!
  就在他纠结着自己是该拼死保清白还是半推半就着妥协的时候,御座那人发话了。
  “行了,起来罢。”
  宋奕自是不知晓云菘那丰富多彩的内心活动,问话问到这儿,他已经十分确定了。
  “将他带去偏殿,找太医来治治他手上的冻疮。”他侧头对高裕吩咐道。
  待二人出去后,凌煜问起要如何处置云菘。
  宋奕将契纸又递回给了凌煜,漆如点墨的瞳仁中跃动着点点烛光。
  沉吟一瞬,他开口道:“暂且先安置在听雪院罢,再从闲置的王府拨两个人去给他使唤。”
  凌煜微愣,他本以为陛下会将他关进狱中,再不济也是软禁起来,如今这个安排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然而转念想到那男子与云姑娘的关系,便觉着这一切好似又说得通了。
  陛下这般爱屋及乌,可见心中,并未放下对云姑娘的执念。
  “是。”
  他颔首应是,随即转身出了御书房。
  第085章 异闻录
  江州的春似乎比其他地方来得早些, 正月还未过完,河面的薄冰便已融化碎开,被冰封许久的鱼儿欢腾地跃出水面, 有些跳脱的甚至蹦到了岸边。
  岸上守候已久的稚子孩童纷纷拿起背篓,或捡或抢,笑弯了两片月牙儿。
  屋檐上的积雪也已经融得差不多,晶莹的雪水顺着尖尖的檐牙向下坠落, 滴在青石板路上。
  清灵悦耳的脆响此起彼伏, 是浑然天成的乐音,最抚世人浮躁的心。
  屋檐下, 计云舒满脸谨慎地正举着一支长颈瓶, 小心翼翼地替换着已经盛满清透雪水的瓷碗。
  “天还没暖呢, 你便起这么大早巴巴儿地做这些,冻坏了可怎么好?”
  姚文卿拿着一件素色斗篷急急走了出来,径直走到计云舒身旁替她披上。
  方才他在自己屋里便听见了院里的响动,那个时辰郁春岚是断断起不来的, 他便知定是计云舒又在捣鼓什么。
  蹙眉瞧了眼她手中的瓷碗, 他温声问道:“什么稀罕物件儿, 也值当你起这么大早?若冻坏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计云舒将瓷碗端进屋,搓了搓冻红的双手,朝他爽朗一笑。
  “煮茶喝啊!你不知,这现化的雪水煮茶那才叫一个意境呢!”
  姚文卿被她狡黠灵动的神情弄得忍俊不禁,目光落在她微红手上,他下意识便想握住那双手,放进怀里捂热。
  笑意滞了一瞬, 他生生忍住,继而转身回屋, 拿了一个带有他体温的汤婆子出来递给她。
  看着那汤婆子时而被计云舒握在手里,时而捂在怀里,他内心莫名腾升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异样感触。
  痒痒的,涩涩的,令他难耐,不由自主地去浮想联翩出一些靡丽的画面。
  不知不觉间,一抹羞赧的粉悄悄爬上了他耳尖。
  计云舒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她惦记着东屋那个不睡到日上三杆不下榻“睡”美人。
  在屋外敲了敲门没反应,她扬声道:“西街的古玩铺子今日开张,你去不去瞧瞧?”
  窸窸窣窣的声响过后,只听得里头传来一声懒懒的嘟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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