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听起来如此自大的话,从这人嘴里说出,似乎真是在就事论事。
  也因此更让人恼火。
  不过是披了个软绵绵的羊皮,还真能把他当待宰的小羔羊不成?
  面前低眉顺眼的人抬起袖,稍偏过头去,忍不住咳嗽两声,挽到耳后的些许碎发趁势在他下垂的眼尾边胡作非为。
  奚吝俭眯了眯眼。
  看着确实挺好欺负。
  “为何如此造势?”他眉尾一挑,“世子终究怕了,想在本王面前献媚?”
  “若要献媚,何必大费周章?”苻缭深呼吸一口气,下巴微抬,“只是想再见殿下一面罢了。”
  对方默了会儿,才道:“若孤不来,你岂不是白费周章。”
  “可殿下终究是来了。”苻缭淡淡笑道。
  奚吝俭眼皮一跳,缓缓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没错,他本不该来。
  听见消息的那一瞬,他便知此人的真正目的,是想让自己再见他一面。
  自己是恰如其分地走进了对方为自己设置好的陷阱里。
  兵家大忌。
  “只是正巧听见些传闻。这几日说来说去都是差不多的事,若是有新奇的,相信大家定会感兴趣。”
  苻缭眉头紧了紧,道:“传闻四散开,难以收回,但要控制成什么模样,对殿下来说应当不是难事。”
  “哦?”奚吝俭动了动眉,却看不出感兴趣的模样,“你想要什么?”
  “明日的比试取消。”苻缭交叠着手,“璟王能让世子苏醒,苻家又是新党,世子再如何也该知道谢恩,没必要与殿下针锋相对,不是么?”
  奚吝俭轻笑一声。
  “世子可是忘了,是因什么才要和孤比试的?”
  苻缭一顿。
  奚吝俭已经上前一步,放松的眉眼盖不住眸中冰冷:“世子,你对季怜渎是什么心思?”
  苻缭瞳孔骤缩。
  “我……是对小季上心。”他犹豫再三,轻声道,“所以……”
  “是啊。更何况你与他还是总角之交。既如此,孤为何要与你握手言和?”
  奚吝俭似是嘲笑一声,但和在风里,莫名把那点儿刺人的含义给洗去了。
  苻缭一愣,思绪却更快一步飘到别处。
  这不就是在吃醋嘛。
  “这话为何不在季怜渎面前说?”他遽然道,“你们俩……很像,你知道他为何总想逃走,你分明可以在他面前表达出来的。”
  语毕,苻缭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是说……”
  却见奚吝俭又上前一步,伸手,捏住苻缭落在身前的几缕黑发。
  “你自己又有自觉么?”他问。
  你知道你方才是什么样的表情么?
  奚吝俭目光从他锁骨处掠过,细细端详着映在发上的几点光亮。
  漂亮的微光像夕阳不甘心的挣扎,又像是得意的烛火,软软跃动在发丝间。
  如同那硬是要装点黑衣的水雾。
  付出再多,再柔软、再漂亮,还不是被人随意一扫,就没了。
  有谁会感激?
  苻缭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溢满房间的氧气似是怎么都进不去肺中,连呼吸都狼狈起来。
  高大的胸膛近在咫尺,既像是保护人不让其触碰危险的高墙,又如同要将人锁在原地的囚笼。
  半晌,奚吝俭终于放下可怜的墨发。
  “你还不明白你的处境。”
  他转身离开。
  “等等!”
  苻缭连忙伸出手:“嘶——”
  剧烈的吃痛挤占了他本要说出的话,锁骨处的伤牵动着经络与骨骼,眼前一片花白。
  苻缭只感觉耳鸣声把一切都盖过了。
  他撑着圆桌的边缘,怕奚吝俭就这么离开,匆忙抬眼,却正好撞进那人墨黑的瞳孔中。
  太黑了。连一点儿高光都因背光而显得暗淡,好似被飞溅的鲜血染了一遍又一遍,直至干涸发黑,再也看不清其原来面貌。
  意识到他是转过身来等自己说话,苻缭有些不敢相信。
  “你……”他喘着气,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出声,“你真的杀了吕嗔吗?”
  奚吝俭动了动唇,抿起一瞬后才开口。
  “你真是苻缭么?”
  他丢下这句话,拉开门,立时没了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匆忙朝苻缭的方向跑来:“阿缭!你终于醒了!”
  他身后还跟着一大帮人,杂乱的脚步声让苻缭太阳穴突突地跳。
  苻缭知道他是谁:“爹……
  苻鹏赋一把抓住他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阿缭,你感觉如何?可还好?”
  说罢,他又眉头紧皱,四处张望,恨恨地敲了一下旁边小厮的头:“你看你,尽是瞎说!还说什么璟王来了,璟王来我府上我会不知道?分明是阿缭吉人自有天相,那璟王才巴不得阿缭死呢!”
  “还有这个之敞,怎么还能睡着的!”说着他就要去踢。
  “哎,爹,人家又没说错。”苻缭连忙制止,“我这不是醒了么。”
  听闻苻缭的话,苻鹏赋愁眉苦脸起来:“哎,小祖宗,你偏偏醒在这个时候,明日下午可就要和璟王比试了。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传开了,躲都躲不过!”
  苻缭干笑两声:“爹,您都说了我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有办法的。何况,我不是还有您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