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奚吝俭也是,看着自己的心上人给情敌告白,还没当场发作,如果不是奇怪的恶趣味,那就是该在想如何折磨他。
  不过这时候,奚吝俭也没意识到自己心底的那种烦闷吧。
  他不愿承认自己对一个柔弱的伶人动了情,不仅是因为他高贵的出身,更是怕从此有了一个软肋。
  所以世人只知璟王看上了季郎,便将他赎回自己府里,为自己奏乐歌舞。
  “看上”与“中意”“宠爱”都是有区别的,恰好盖过了奚吝俭不愿意承认的那部分情意。
  “你倒是真对他上心。”奚吝俭轻嗤一声。
  讽刺之意扑面而来。
  苻缭本想秉持先前的想法不多说教,但这样压抑的情绪,让苻缭也觉得憋得慌。
  他仍是忍不住开了口。
  “那不是你对他上心么。”他轻声道。
  奚吝俭瞥他一眼,顿了顿,眉心微微一紧。
  这人是真以为自己心系季怜渎呢。
  外头传的流言都是自己放出去的。
  他们越以为自己耽于美色,季怜渎在宦官里的地位越重要,他们便越以为自己能成事。
  而季怜渎只要尝到些甜头,便会短视地以为事情总会如他所愿。
  越向往权力,眼界就越窄。
  越好拿捏。
  苻缭能在逸乐宴上反应如此迅速,便说明他对如今官场不是一无所知,总不能在情爱这方面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少爷一样,眼睛一眨就被人勾走了。
  奚吝俭摩挲着扳指。
  当然,兴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喜欢季怜渎。
  就像父亲厌恶自己,是因为有一个企图除掉宦官的母亲。
  他对自己反复无常,最终厌烦,便是因为这个前提。
  无论自己如何讨他欢心,仍是相看两厌,最终还是眼不见心不烦。
  这世道就是这么简单。
  有人心中弯弯绕绕,便也有人一腔热血。
  是自己不愿相信一个如此特别的人,也免不了俗,栽在情爱之上。
  既如此,他要怎么断定自己也随他去便好。
  见奚吝俭不语,苻缭当他是不愿承认,便没再继续说他。
  “我知道季怜渎有目的。”
  苻缭思虑再三,道:“他与我说的话只是为拉近关系,殿下当是知道他对我没有特别的感情。”
  占有欲归占有欲,这些事奚吝俭是清楚的,他只是怕季怜渎另寻庇护。而对于其他人,只要脱离了与季怜渎的关系,奚吝俭实际上并不在意。
  苻缭没想到的是,听了为自己开脱的话后,奚吝俭动作一滞,似是气笑了。
  眨眼的工夫,他陡然逼近苻缭,抓着他扔到椅子上,摔出一声巨大响动。
  苻缭感觉自己磕到了椅背,好在椅背够大,并没被转角磕到,只是有一阵钝痛幽然而出。
  “那你来说,季怜渎费尽心思跑出去,是为了什么?”
  苻缭从没有如此近地与奚吝俭对视过,就连先前栖在他身上,也只是身子接触紧密了些。
  而如今,他能从奚吝俭幽深的瞳中看见自己他眼里的模样。
  不恤人言、不识好歹。
  自己的眼里,也尽是他双目微红的模样。
  一改往常的泰然自若,紧盯着他的目光像是要把自己活剐了都不够。
  苻缭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斟酌片刻后开口道:“他是想快些摆脱宦官,见到官家,病急乱投医了。”
  奚吝俭陡然打断:“你自己信么?”
  苻缭第一次感受到世人口中所说的,那个从孽海里爬上来的阎罗。
  只被他看了一眼,便知道逃不掉了,脑海里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连一点活下来的希望都没有。
  奚吝俭只是撑在椅子的把手上,却也足够让苻缭如同被锁在椅子上一般,一动也不动。
  苻缭发觉自己的声音开始发抖,腹部难受起来。
  “我知道,他不应该找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连官家都没见过,父亲也不同意我与他来往,他不该来找我。我也很奇怪。”
  犹豫片刻,他轻声道:“我是哪里惹殿下生气了?殿下与我说了,我不会再犯的,殿下别气坏身子。”
  顿了顿,他眉头又微微皱起:“要是明日上不了朝,他们又该嚼口舌了。”
  奚吝俭呼吸一滞。
  他眼皮跳了跳。
  一只手蓦地掐住苻缭的脸,使力地往外一拉。
  苻缭吃痛地“唔”了一声,便听见奚吝俭的声音。
  “你以为孤与你一样?”他话里颇有些咬牙切齿,“弱不禁风的。”
  碰一下就觉得疼了,真受了伤又不声不响。
  苻缭见状,眼睛亮了亮:“殿下不生气了?”
  “得寸进尺。”奚吝俭斥了一声,面色立即冷下,“你知道他在利用你,为何还帮他?”
  苻缭心道他果然还是误会了,正想着措辞,奚吝俭已经开口。
  “北楚分裂时,闵州闹了饥荒。孤率军队死守,与那里的百姓共享粮草,很快就见了底,而补给未到。这时候来了个老和尚,说不会让他们饿着,开始把自己的干粮布施给灾民。”
  “后来他的干粮少了许多,布施次数成了两日一次,然后是五日一次,人们开始指责他自私。”奚吝俭道,“最后干粮吃完了,他们说老和尚食言,死不足惜,于是把老和尚也给分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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