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连令人不适的颠簸都无法从中作梗,他清晰地听见奚吝俭的心跳。
  还有自己的。
  虽然乱了些,但一样是那么有力。
  像奚吝俭令人安心的低音,像他果断踏在地上的声响。
  恍惚间发觉奚吝俭的手松了力道,苻缭以为自己神游太久,匆忙起身。
  “殿下明日还要上朝,不打扰殿下了。”苻缭略微倾身以行一礼,“待殿下日后得闲,再来与殿下讨论兼任的问题。”
  奚吝俭怀里顿时空荡,只留下衣裳上的一片褶皱,以示意方才怀里的温暖是存在过的。
  “明日便可。”他道。
  苻缭一顿,似有些犹豫。
  奚吝俭低低笑了声:“世子不乐意?孤觉得世子大抵更不想回到府上吧?”
  苻缭苦笑道:“殿下真是神通广大。”
  今早回了府后,苻鹏赋不知从哪儿听见了传闻,又没听全,只知道自己讨到了官家欢心。
  他带着苻药肃与苻延厚一并过来,抓着自己就说开了。
  苻药肃还好,苻延厚一脸的厌恶,就差没把讨厌自己写在脸上,连阳奉阴违的心情都没有,与他爹吵了两句便离开了。
  苻鹏赋也不知在夸自己什么,苻缭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说自己比试那日在马上有多威风,所以官家才看中自己,得了个官职。
  直到苻药肃提到自己是靠“言语”将官家哄高兴了,又被授了校书郎这样一个“文职”后,苻鹏赋才如梦初醒。
  紧接着便是勃然大怒,大骂自己花言巧语,甘愿与旧党同流合污,还不知羞耻地担了个文职。
  饶是苻缭,也被他瞬间的变脸吓得愣了一下,最后还是苻药肃劝了许久,才将他爹劝好。
  边劝还边提醒苻缭,他爹最讨厌文人之流,千万不能惹怒了。
  苻缭点点头,寻了个借口便先回房。
  苻鹏赋举止奇怪不假,但最先把那几个能惹怒他的点提了个遍的,不就是苻药肃么。
  念及此处,苻缭不禁望向奚吝俭。
  他会知道么?
  可下一刻他又反应过来,自己实在是有些拎不清。
  竟然想着奚吝俭会告诉自己。
  但他确实不想再在明留侯府待着了。
  苻鹏赋那表情,很显然是要与自己没完,他只想避开。
  “那等明日殿下回府,我再来叨扰殿下。”
  苻缭没发觉,自己面上的表情轻松许多,如同初春刚化开冰雪的溪流,看得人心情愉悦。
  奚吝俭便是那欣赏之人。
  “孤送世子。”他道。
  苻缭顿了顿,并没有应答。
  见到奚吝俭的第一日,他也提过要送奚吝俭出府,但奚吝俭没答应。
  虽然那时更多的是他拒绝自己的言下之意,没给自己周旋的机会。
  但他那时觉得没什么,那是奚吝俭对自己多有提防,相当正常。
  而现在,他与奚吝俭的关系……大概也还没密切到这个程度至,少没好到他愿意屈尊送自己出门的程度。
  他不觉得奚吝俭有什么企图,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不好。
  真答应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只要一想到,便让他生出退缩的念头。
  “不必了。”他最终还是拒绝道,“殿下还是早些歇下吧,让小厮为我带路便好。”
  奚吝俭面色一滞,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他深深看一眼苻缭,道:“那便让殷如掣送你。”
  苻缭应了声,奚吝俭与他一并出了房门,低声交代殷如掣几句。
  “世子请。”殷如掣也公事公办,就要带着苻缭离开。
  清晨的微凉春风,到晚上便寒冷起来,苻缭不自觉瑟缩一下。
  似乎还是璟王府里比较暖和。
  尤其是奚吝俭的书房。
  受冷风摧残的双手逐渐温暖了,像是覆上了一个人的体温。
  “对了。”
  苻缭就要走远,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道:“如果季怜渎被带回来了,对他一定要谨慎些。”
  照奚吝俭和米阴的办事效率,季怜渎被抓回来大概也快了,指不定就是他睡一觉起来的事。
  “他抵触也是正常,这种事急不来。”他道。
  奚吝俭凭借着身高微微俯视他,长长出了口气。
  苻缭知道他是不耐烦了,连忙回过身,就要离开。
  “对了。”
  奚吝俭唐突地开口。
  苻缭停住,转身看他,带着熟悉的神情。
  每一次他都如此从容,含着点探求,仿佛随时做好了倾听他的准备。
  “很酸。”奚吝俭眉尾微微挑起,再无表情。
  苻缭一怔。
  “藤梨。”奚吝俭道,“酸得要死。”
  第25章
  霎时间,奚吝俭看见苻缭的眼眸亮了起来,愉悦得要超过房内跃动的烛火。
  那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他再熟悉不过的油纸与物什上,恰到好处地修饰简朴的花纹。
  他并未认真查看,却也能感觉到,周围变得有些许陌生。
  就像他现在没有仔细去看苻缭,却也知道他的眼眸里满是自己。
  “这时候藤梨不应季,大抵是早熟或是去年冬日留着的。”苻缭浅浅笑道。
  奚吝俭府上自是不缺应季的水果,方才放在堂内的苹果橙子他也见到了。
  他大概也知道这时候的藤梨不怎么可口,但还是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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