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奚吝俭突然开口了。
  “你觉得孤该这样么?”
  孟贽猛然一顿。
  “是不是觉得孤变得不像孤了?”奚吝俭接着道。
  孟贽清楚,是主子自己动摇了。
  “殿下与奴婢说过,您有分寸。”他平静道,“世子虽然深陷几党的拉扯,但也能说是游离在这之外,对殿下的计划并无影响。”
  孟贽恍然觉得,他与殿下的想法似是逆转了过来。
  殿下开始动摇,而他却发觉,殿下在世子身边是卸下了防备的。
  不同于单纯放松,殿下能够暂时抛掉令他夜夜难眠的问题,不用揣测与他交谈之人是否另有目的。
  自从收复北楚后,殿下这样已是万分少见。
  奚吝俭短促地笑了一下。
  “孤现在也需要你来安慰了。”
  “让奴婢想起殿下幼时。”孟贽应道,“这不坏,殿下。”
  奚吝俭长睫微颤,抖得毫无章法。
  半晌,他问道:“他还在府里?”
  孟贽道:“应是回府了。”
  奚吝俭长长出了口气。
  “起来。”他道,“回府。”
  孟贽并未着急起身:“殿下?”
  奚吝俭看他一眼:“孤要回府养伤,有何不妥?”
  孟贽喉咙里滚出一声晦涩不明的音节,奚吝俭知道这便是应声了。
  季怜渎正无所事事地发呆,脑海里仍是苻缭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苻缭最后那句话,怎么说得如此毅然决然。
  难道是打定主意真的不愿再与自己相见么?
  应该不至于吧……
  他有些慌张。
  再怎么说,他喜欢自己,就凭这一点他不会不来的。
  而且他还要与奚吝俭商议事情,只要来了府上,就肯定会想到自己,他还答应了能让自己在官家前露面,这事也需要再多商量一番。
  总不会见不到的。
  大概吧。
  季怜渎越想越慌,总感觉苻缭有的是办法躲着他。
  更何况还有奚吝俭的阻拦。
  季怜渎想着想着,自嘲地笑了一声。
  原本盼着苻缭来,是希望他能给自己带来些有利的消息,现在他却想反过来了。
  他希望苻缭能因为一些事,再过来见他。
  季怜渎仍不清楚是自己的哪句话说错了,让苻缭有这么大的反应,可还要克制着,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
  想知道这个问题,只能问他本人。
  季怜渎看着窗外,直起身,脚踝上的铁链动了动。
  他啧了一声。
  烦人。
  不过奚吝俭近来有所松动,加之他知道自己要在千秋节上露面,见到苻缭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这么一想,他心下轻松许多。
  正活动着身子时,房门毫无征兆地开了。
  奚吝俭径自走进来,门口的两名侍卫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仿佛被奚吝俭周身的寒意给冻僵了一般。
  季怜渎警觉起来。
  不等他开口,奚吝俭便开门见山。
  “他来找过你。”
  季怜渎浑身下意识一颤,意识到奚吝俭冰冷的语气下是多么的怒不可遏。
  “难道不是你同意的么?”季怜渎手心渗出些汗。
  “你和他说了什么?”奚吝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眼神渐渐阴鸷起来。
  季怜渎看见了熟悉的那个奚吝俭。
  毫无感情,连眼眸都是噙着血的。
  这样的感觉已有些陌生了。
  上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奚吝俭冷得不像个人,好像就连恶鬼见到他,也要退避三舍。
  季怜渎不自觉生了些畏惧之感,同时又清楚地意识到,他这模样定然是有原因的。
  他猜得出是因为谁。
  “我能和他说什么?”季怜渎咬着牙,勾出一丝冷笑,“是他找我有话要说,殿下何故把这脏水泼到我头上?”
  他说得凶狠,面上竟然有些迷茫。
  他清楚,是自己的原因,让苻缭对他们二人都要开始疏离。
  虽然他是想苻缭少与奚吝俭往来,但他不想是由于这个原因。
  奚吝俭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也知他不是有意为之。
  但压在胸腔中的怒火仍在,他捏紧了指节,嗤笑一声:“后悔要与孤演这出戏了?”
  苻缭又在想什么呢?
  “你少拿这个去哄骗他。”季怜渎眉头压低,身子不自觉弓起些许,像是要去捕食的野兽,“你还是想利用他。”
  “那你现在去告诉他,我们不过是逢场做戏。”奚吝俭挑眉,“你敢么?”
  季怜渎被这句话噎住,恨恨地咬着唇。
  他不敢。否则也不会用那些谎言把苻缭给推远了。
  他还需要一个能站稳脚跟,让自己性命得到保障的位置。
  偏偏被奚吝俭扣了下来。
  放在以前,他知道奚吝俭是为了牵制自己。
  他知道自己迫切地想在朝中有一丝说话的机会,自然不会让自己得偿所愿。
  可现在,他不愿让步的原因,恐怕还多了一层苻缭。
  虽然他本人并未意识到。
  季怜渎盯着奚吝俭。
  但反过来,这也是能牵制他的一点。
  只要能与苻缭说上话。
  季怜渎想着。
  这般水深火热的气氛中,他竟然还是想着再与苻缭见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