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苻缭抿了下唇,道:“殿下愿意和我说这些,我该感谢殿下。”
  “这有什么感不感谢的。”奚吝俭轻嗤一声,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到身旁人清秀的眉眼上。
  他向远方看去,心底却仍是对着这片土地说话。
  我今日带了一个人来,你们该不会介意的。
  多少年了,自己都是独自一人。
  除去殷如掣来祭拜他的养父,再没人愿意踏足这片繁华皇城后的荒凉,殊不知没有此处的荒凉,便没有今日的皇城。
  我想让人知晓,可一见到他们的冷漠,便彻底失了兴趣,才让你们在这里无名多年。
  而今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其知晓的人。
  虽然只有一个人,也足够了。
  奚吝俭想到。
  不知是真的在与地下之人分享,还是在自言自语。
  先前你们当中的不少人都催促我,说我不该一个人这么久,不知你们现在看到了,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和我的关系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奚吝俭眼眸晦暗些许。
  他早有心上人了,而我只是将错就错。
  兴许明年又是我自己一个人来这。
  奚吝俭想起自己试探的一问。
  他问苻缭,若自己放过季怜渎,苻缭会不会再尝试与季怜渎交好。
  明明是自己问出口的,最后竟然没敢让苻缭回答。
  窝囊。
  金色的余晖透过树林,破碎地洒在他们眼前的土地上。
  奚吝俭以为自己倾诉如此多,心中会清明不少,却发现事与愿违。
  倒也不坏。
  他看着苻缭按在自己胸口上的手渐渐松开。
  “季怜渎最近身子有些问题。”他突然道,“但不肯用药,孤该怎么做?”
  苻缭愣了愣,听见季怜渎的名字,心尖颤了一下。
  “嗯……”
  奚吝俭没有强硬地给季怜渎灌下药去,已经进步许多。
  他想露出个微笑,让奚吝俭知道自己的褒扬之意,但他发觉自己的嘴角有些不大听话。
  他只能接着开口,以掩盖异样的情绪。
  “用药入食便可以。”
  苻缭嘴上说着,却觉得奚吝俭不该想不到这点:“也许他只是觉得药苦呢。”
  奚吝俭沉声道:“你不问他哪里不舒服么?”
  苻缭小小吸了口气。
  “无论是哪里不适,殿下都能让他重新恢复健康的,不是么?”
  “他若吃出来了,不肯再吃,又当如何?”
  苻缭觉得季怜渎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但脑子突然乱了不少,便顺着奚吝俭的话答了。
  “那就做好吃点。”他道,“季怜渎的目的没达到,不会真作践自己的。”
  说到这儿,他心下忽然一紧:“难道他又和殿下闹矛盾了?”
  可看他今日的模样,也不像是关系恶化。
  奚吝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孤知道了。”他道。
  苻缭张了张嘴,想继续问下去,又觉得此时说这个不合适。
  何况他都决定不插手他们二人之间的事了……虽然方才还是给了建议。
  苻缭小小叹了声气,转移话题。
  “但我还是有些疑惑。”他问道,“米阴为何要针对殿下?”
  说是针对,似乎也不准确。
  米阴的目的大多是将奚吝俭的仇恨对象嫁祸给他人。
  比如奚宏深,还有奚吝俭的其他兄弟。
  虽然奚吝俭说了不知道,但苻缭觉得他多少有些猜测。
  奚吝俭看他一眼,并无责备之意:“你不知道米阴是何人。”
  他眉尾稍有落下,并不悲伤,只是有些怅然,像是突然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他曾经是我母亲身边的太监。”奚吝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陡然握紧,又缓缓松开,“我母亲死后,他隐姓埋名,最终熬到先皇驾崩,熬到再没有认得他的人。”
  苻缭一怔。
  “他以为孤认不出他来了。”奚吝俭冷冷笑了一声,“孤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看着自己手心里那道醒目的伤痕。即使已经不再疼痛,即使已经生出新的血肉,但奚吝俭看见时,仍会想起那日钻心的疼痛。
  不仅是手上的伤口在疼。
  “殿下。”
  奚吝俭听出苻缭的语气多有关心。
  说实在的,他的确不需要安慰,但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将积在心里的事能说出来的机会。
  苻缭也明白这一点,总是转开话题,好让他们不再继续沉默。
  奚吝俭长睫微颤。
  他原本没想说那么多。
  可此时此景,奚吝俭头一次觉得自己的情感占了上风。
  “你知道十几年前,广宁宫走水一事么?”他问道。
  苻缭听出奚吝俭话中带了极其微弱的期待,可惜自己要让他失望。
  他摇了摇头。
  他连广宁宫是哪座宫殿都不清楚。
  奚吝俭见他望向自己的眼神自责得可怜,忍不住笑了一下。
  “不知道便不知道了,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他道,“都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咬了下唇,缓缓开口:“广宁宫是我母亲的宫殿,某日突然走水了,我与我母亲都在宫内。”
  “我母亲没能活下来,而我活下来了,就这么简单。”他说得毫无波澜,仿佛这件事的当事人不是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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