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带着些许命令的口吻反而让苻缭放松下来,静静听着身边的人开口,如同描述一个故事一般。
“我母亲。”奚吝俭沉吟一声,“她的祖父是开国功臣之一,所以她便被选入宫中,她父亲意图让她去争皇后的位置。”
奚吝俭嘴角勾了一下,带着几分不屑。
“最后没能争成,也有个贵妃的位置。”他道,“只是我母亲与她们家显然都不满意。她祖父更是认为他为北楚立下了汗马功劳,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苻缭眉头微微蹙起,听奚吝俭说下去。
“楚顺帝忌惮他们家,自然会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得逞。”奚吝俭手指轻轻点在床沿,“愿意帮着皇上的人多的是。”
奚吝俭的声音渐渐变得低沉缓慢,似乎他在说的时候也在思考:“后来有了我,我母亲便一直想让我名正言顺地坐上龙椅。”
苻缭恍惚间觉得,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像是推开一扇门,进入积满了灰尘的阴暗潮湿的狭窄房间。
“没多久皇后也有了子嗣。”奚吝俭回忆道,“只比我小不到一岁,后来死在了战场上,我亲自殓了他的尸骨。”
奚吝俭并没有敌意,但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宛如这件事与他没有半点关系。
“楚顺帝将他立为太子后,我母亲便日益焦躁起来。”他道,“但我并没有什么想法,我母亲觉得我不上进。”
听到这里,苻缭有所察觉。
“殿下与娘娘的关系……”
似乎不是很好。
“就那样吧。”奚吝俭没想着如何评判他与他娘之间的关系,“她倒是比许多人强。她并没有一直指望着我。”
苻缭还未放下心来,奚吝俭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瞳孔缩了一下。
“在发现我没什么志气后,她便与她家人勾结宦官,意图谋反。”
第72章
奚吝俭说出这句话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触动。
兴许是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兴许是那时候自己太过年幼,还不明白这些零碎的词语是多么让自己的父亲忌讳。
他只是后来从孟贽的口中了解到这件事的始末。
那时候的他,只是发觉父亲再也不来广宁宫了,他几乎认不出谁是他的父亲,好在父亲总是穿着明晃晃的龙袍,即使在人群之中也能一眼瞧见。
而父亲却再也不看他一眼。
要不是孟贽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僭越,自己恐怕还要再被蒙在鼓里。
原来不是所有母亲都像自己的母亲一样,对自己要求严厉,仿佛自己并不是她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父亲都像自己的父亲,提防着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但他的母亲,古家的独女,确确实实犯了谋逆之罪,东窗事发在就要动手的前一晚。
那时候自己才……七岁。
也许是这个岁数吧。奚吝俭记得他的太傅还追着他跑,要他不能落下兵法的功课,即使北楚是重文轻武。
自己小时候竟然是爱读经书的。
奚吝俭有些恍惚,好像有些不认得记忆中的自己。
谁能想到那是自己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听孟贽说,自己与母亲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是她的兄长恰好以身殉国,立下大功,连百姓都自发为其哀悼。
她那兄长似乎与他们家关系也不好,在这个当口出事,也不知是否只是巧合。
楚顺帝不得不顾忌民意,古家谋反的事竟然被硬生生压了下去,只以其他理由处决了当时大部分的宦官及古家的几支旁系。
讽刺的是,死的人几乎都与这场谋反没有太大关系。
除了当时宦官的首领。
奚吝俭在奚宏深身边看见米阴的那一刻,便明白了那首领并非单纯的运气不好。
只是奚吝俭不知米阴是从何时开始谋划,他只能断定那时的米阴对他母亲并无逆反之意。
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维护他母亲。
奚吝俭亲眼见到过他将其他妃子的眼线沉塘而未让他母亲知晓,处理完后遇见了他母亲,他也只是平静地行礼叫贵妃娘娘好。
他母亲也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对他与其他人并无区别。
因着谋逆这事被压了下去,楚顺帝也不敢明着把他母亲送进冷宫,于是广宁宫渐渐成了真正的冷宫。
奚吝俭那时候只觉得清静,后来才明白母亲终日的冷脸是为什么。
可米阴与孟贽都在她身边,广宁宫里的奴仆也没有抛下她的——他们本就是古家带来的人。
最让奚吝俭不解的是,母亲为何不肯与他说明情况。
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已经对自己失望了,因为她从来没有说过。
她难道指望一个孩童能读懂她面上的表情么?
即使当时他对这些权斗一知半解,也总比什么都不说好。
奚吝俭眼神暗了暗。
自己也是承了这点。
他看向苻缭,想说的话终究只卡在嗓子里。
好在苻缭能理解自己。
即使自己什么都不说。
虽然总有些地方不得不点出来……但那并不是多此一举。
苻缭没有发觉自己的眉尾已经低垂下去,好像受了委屈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他不知何时曲起双膝,双手搭在膝上,既像是要埋在自己臂弯中,又像是要贴着奚吝俭。
方才因为被揉脑袋而有些散乱的几缕发丝抽离出青丝间,故意要奚吝俭注意到似的搭在苻缭的肩上、手臂上,还有些许散在了奚吝俭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