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怎么插队呀!我和贝贝说好了,她养完给我养的!”
  “这又不是贝贝的蚕宝宝,我和成杰才说好了!”
  “没、没关系的……”「蠕虫」吞吞吐吐,“我家里,还、还有好多,明天带过来,每、每个人都可以养……”
  破旧客厅里,视角偏左,右眼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只看见面前驼背秃头的中年男子手拿菜刀,脸庞上每一块斑痕都激胀着愤怒的滚红,不断出声辱骂:“贱人!!!背着我和别人搞出这只贱种!!!还敢偷我的钱跑去医院!!什么病!这贱种根本没有病!!都是你烂逼的惩罚!!老子砍死他!!!”
  女人死死护着身后,哭腔与委屈压抑在无尽的怨恨之下,她用血肉对抗利刃,却无畏无惧:“我没有偷你的钱!!更没有偷汉子!!!医生说,如果早点去开刀,至少不会危及生命!!!是你不乐意,是你要赌钱!!这病是先天性的,是遗传的!就是从你脸上的斑里长出来的!!!你砍吧,砍死我们娘俩,我们也会从你身上重新长回来的!!!”
  病床上,长而重的瘤子压迫了神经,扭曲了五官,视野只剩下小指宽的缝隙,其余都是深沉的浓黑,仿佛天空熄灭了灯光。透过狭窄缝隙,只能看见医生的纯白长衫,和胸牌上的职称姓名。
  蔡医生轻声问:“你又做噩梦了?还和上次的一样吗?”
  “嗯……是的……我又梦见,我……变成了,一只……蚕。”
  “这次……还有……其他人,他们,杀了妈妈……”
  “我……好怕……”
  “你不需要害怕,成杰,梦境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你在现实里很痛苦,反而需要通过梦境排遣疏导。可以想象得自由一些,比如为妈妈报仇,或者破坏掉医院,以后不用再住院了。”
  “……可、可是……我更想……治好了病,和妈妈、贝贝……一起玩。”
  蔡医生笑了笑:“治不好了,成杰,我是医生,告诉你治不好了,你快死了。”
  ……
  秋免倏然意念微起,指尖微动,于无声中隐匿了「蠕虫」的某些想法。
  他从肉瘤中抽回手臂,烂疮脓水没有一点沾染在上面。扭曲丑陋的蠕虫在短暂愣怔后,突然开始剧烈抖动,无数肉瘤疙瘩融化般脱落,脓污烂泥彻底喷泄爆发,如同黄黑色的瀑布,形成了局部暴雨,它的巨型身躯也仿佛燃尽的蜡烛,愈发萎缩瘦小,逐渐只留存下属于“灯芯”的那部分——一只不过人高的乳白蠕虫。
  而这次,乳白蠕虫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秋免的存在,它肥硕却不算恶心的“嘴脸”犹疑伸缩,最后还是绕过秋免,朝着天上不断生长。
  秋免也同时仰头望向天空。
  皓空中悬挂的木星依旧冷光漫漫,与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木星’原来是你自己的想法啊,那就没办法了。”
  秋免凝聚心神,双眼盯着那颗梦境中的庞大天体,一息、两息……第三次呼吸时,“木星”已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天色又恢复成夜幕初降、月色朦胧时的银灰。
  乳白蠕虫高昂的嘴脸渐渐垂落,像失去了指引的盲人,八对肉爪合拢在一起,一点点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然后越来越小,直至凝缩成一颗茧蛹。
  不过短短几分钟,融合梦境翻天覆地。
  这就是「路人」,对梦境拥有绝对掌控力的「路人」。
  “你……”
  一旁目睹了全程的「九婴」欲言又止:“混淆了它的意识?”
  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或许是因为仍在提防「路人」,但至少给予了最后一丝信任,没有自顾自插手处理。
  “是清除。”
  秋免摊开手掌,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九婴」却不觉奇怪。
  “有人在他的意识里植入了几个想法,梦境被蛊惑后就形成了这些元素,我只是把那些想法去掉了。”
  “应该没违反你们的旅梦规则吧?当然,就算违反了,也管不到我。”
  “……”
  其实确实违反了,不过「九婴」不打算上报。
  观察「路人」时,他有很长时间的自我质疑。「路人」的实力明显超出预期,甚至超出研究室的预期——除非是必有一死的场合,否则即便是他也无法限制「路人」的行动,这比起枪械流传在外,更胜似核弹的按钮掌握在看不到又抓不住的人手里。
  极度危险,「路人」的风险等级一定是极度危险。
  但「九婴」并不想就这么与他撕破脸。
  或许是因为承了人情难以翻脸,又或许是因为……「路人」性情独特。
  此时「路人」就伸了个懒腰:“有点累,不想动弹。后续交给你们了,可以吧?”
  现在仍属于梦境的幻想元素已经相当稀少,黄黑瀑布雨早已下完,变为茧蛹的乳白蠕虫随着时间消失,说明他的梦其实已经结束了。
  梦境主人苏醒,融合梦境虽然仍旧存在,但对于处理它的流程,每个旅梦人都心中有数,警报等级也可以从红色降为黄色。
  「九婴」点了点头:“放心。”
  “谢了。”
  “……应该由我来说。”
  “我接受,但我的谢意也是真的。”
  秋免一向有话直说,此时危难刚过,短暂放下彼此之间的偏见,竟也显得氛围轻缓:“梦境需要的是细节,我可以同时隐匿‘木星’和混淆「蠕虫」,但无法想象几十万人的安稳,如果只有我,死伤必不可免,你们虽然效率低了点,但求稳之举并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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