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行至一半,斯顿夫等人的队伍也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听到青涿放低的声音。
“快,帮我松绑。”
那位长官是真下了狠劲在绑,才这么一会儿,腕骨的刺痛感就已经无法忽视了。
宁相宜紧张地四处环望,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卫兵,就伸手要去解开那团死结。
由于绑缚得太紧导致血液不流通,青涿的两个手掌已经开始泛红。如果保持这样的情况超过六个小时,还会有局部坏死的风险。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宁相宜终于把死结解开,还将脱落的麻绳递回到青涿手上。
没有了手上的束缚,行动起来就更方便了。
二人飞快地走到023号牢房前,将黑漆的铁质门栓扭动拉开。
这里的锁孔和铁栓都生了锈,每次开门都会发出摩擦的刺耳声,像门铃一般代表着有人到来。
也是这道声音惊醒了023房内唯一的一名少女。
按照这所牢狱的规则来讲,理应还有一名男性患者与她同住。但也许是因为抓捕来的患者数量不够充足,也或许是因为曾经和她共在一个牢房内的患者已经痊愈出狱,总之此刻只剩下她一人。
这也是目前青涿看到的唯一一间仅有一名患者的牢房。
瑞秋身上套着一条墨绿色的裙子,裙摆的花边已经沾上了大块大块的污垢,照颜色来看极有可能是干涸的血液。她靠坐在垒起的干草堆上,头上蓬乱的褐色发丝比身下的杂草还要凌乱。
与头发颜色相同的瞳孔静静注视着被卫兵押送来的青年,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靠近,眼里的神色像是长久伫立在旷野内的枯树,平静得生不起一丝波澜。
“你叫瑞秋对吗?”青年在距离自己两米的地方停下脚步,蹲下身与她视线维持齐平。
他身上的衣服还很干净,并没有沾上血液或别的污渍,墨色的头发虽有些乱,却也干净得与这间铺满尘埃和脏迹的牢狱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他的双手没被绑住,还能够自由活动。
瑞秋的视线终于掀起一丝涟漪,她干裂枯槁的嘴唇蠕动两下,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认识我?”
或许是因为嗓子在长久的折磨中已经熬坏,她的腔调十分古怪。
“有所耳闻,是育姿和我说,让我偷偷进来看看你和米雪儿的。”青涿笑了笑,在陌生人面前信口胡编还能面不改色也算是他特殊技巧之一。
——至少宁相宜是做不到。
为了不引人耳目,在将青涿送入牢房内后,她就在附近的几个牢房之间来回逡巡,做出一副正在巡视的模样。
“育姿?!”瑞秋的情绪终于波动得大了些,她的右手伸出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天哪!天哪?!她现在过得还好吗?还在圣彼斯学院上学吗?!”
接触到熟悉之人的名字,此前被压抑住的思念和情感统统涌现出来,还没等青涿编出回答,她就一连串地继续问道。
“还有米雪儿!她还好吗?她出去了没有?”
激动的情绪和她说话时七倒八歪的语调叫青涿险些没听懂她的问话,他有些迟疑地看着瑞秋,不答反问道:
“你……没听到吗?”
023号牢房因为整座狱所排布的问题,是看不到米雪儿所在015房的。但从直线距离来说,二者相隔并不远,中间也没有什么隔音的厚墙,米雪儿受刑时发出的惨叫不应该听不到。
还有袁育姿前不久潜入牢中时的一串大喊……
“……是的。”瑞秋微微敛下了眼睛,她点点头道,“之前的治疗过程中,我不幸丧失了听力。但我是能看嘴型听懂您的话的,还请您务必告诉我她们怎么样了!”
丧失听力……
在听力尚在的时候,她和米雪儿虽然无法互相看到彼此,至少也能用语言来进行沟通;但在听力丧失以后,瑞秋的所有感官都被困于这牢狱的一角,甚至不知道自己相爱的人近况如何。
想出如此折磨人方式的人是魔鬼,建造这所湮灭人性牢狱的杰斯公爵亦是魔鬼。
“米雪儿……”青涿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名金发少女的死讯合盘托出——瑞秋是有权利知道、也是迟早会知道这件事的,“她可能无法再和你相见了。至于育姿,她很好,也很思念你们。”
干涸无光的眼睛眨了眨,瑞秋呆愣了足足十几秒。
本以为再也不会出现的眼泪瞬间溢满了眼眶,从脏灰的面颊上流下,清澈地滴落在墨绿色的裙摆中。
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不敢置信,瑞秋就像是一个早就预料到灾难会发生的老者,平静地流着泪呢喃:“为什么那么倔强呢?米雪儿。明明低头就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随后双手在身上的裙边摸索着,过了会儿从一个被刻意缝出的暗兜里掏出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干皱起皮的手指像是属于六七十岁的老人,她捏着那张纸片,递到了青涿的手上:“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抱歉,可能还要麻烦您一件事……这张纸,能替我带给育姿吗?”
“育姿之前要回国,我给她写了这封信……只是没想到,信还没送到她手上,我和米雪儿就被抓了进来。”她眼睛眨了眨,目光看向023牢房铁栏上固定的那根火炬,似乎能在火光中看到爱人和挚友的脸庞,“在这里,我又断断续续写了一些,希望她看到后,能梳理开自己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