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他声音很低,混了些沙哑的音色,轻轻呢喃着:“你看,烈日将死,夕阳却美不胜收。这死前的余光,不正适合你我相拥吗?”
  爻恶仍坐在原地,却眼神一动,终于抬起头,把那隔开的一线挤占消失,双方的鼻尖碰到一起,却如灵魂相接一般刺激得让青涿一颤。
  他笑了,腰背更往下弯了些,折出脆弱的弧度,鼻尖在医生的鼻梁上轻轻磨蹭。
  他们二人都未曾闭眼,在这么近的距离内,能看清对方眸内盛满了自己,周遭的纷杂全部消失,世界小得好像只剩这一方桌椅。
  但这究竟是真心实意地具象化,还只是物理学的反射作用,就只有自己知道了。
  “再抬起来些。”青涿低声说。
  他的声音与平常相比更动人,像是往里加入了陈年蜂蜜,色鲜而醇厚。
  爻恶牢牢看着他,将头仰起。
  得偿所愿的青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半眯着眼,灰瞳内似有横波流光,仔仔细细地把医生的面部轮廓上上下下看了个遍。
  看到最后,却不如常人所想的那样,亲上对方的唇,而是将身子凑得更近了些,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对方的脸颊,双臂也环住爻恶的脖颈,形如一条美艳却亲人的蛇。
  “我的医生……”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气息也合成一条细线,舔上爻恶的耳廓,仿佛灵活的蛇信,“我可以这么称呼么?”
  仅有面颊紧紧相贴时,传来的温热触感才能让青涿感受到,医生也是一个有血有肉、会有欲.望的人。
  【可以。】
  你看,只要是人,哪怕他将自己标榜得再无情、再冷酷,面对喜欢的东西时,也终究逃不开“人”的本质。
  连表达的方式都错了啊,我的医生。
  正在这时,一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从窗外投射而来。
  青涿微微抬眼,却见是目光灼灼的青灵。
  他静静地把视线放空,像在看窗外的青灵,也像在凝视着别的什么人,眼角一滴泪簌然掉落。
  而正在此刻,沉静而被动的爻恶却一把站起,顺势将青涿推起。
  还没待他站稳时,便有一片柔软温热贴上了自己的唇。
  来自对方的体温比青涿还高上不少,冷冰冰的盔甲在无形中砰然碎裂,甚至如反噬一般,将属于人的特质加倍逼了出来。
  高高在上的医生失态至极,仅仅相贴还不够,还要交缠;过了会儿又觉得交缠仍不够,便开始掠夺。
  连嘴里的津液都被索去时,青涿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掌放到了自己的左胸前。
  砰砰,砰砰。
  那里是一颗鲜活无比的心脏。
  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最根本的依赖。
  是在不久的将来会永远停摆的将死之心。
  现在,它属于你了。
  不需要青涿的手再做牵引,爻恶的手心隔着组织与皮肤与他的心脏紧密相接,力气之大,恨不能直接把手穿入骨架和血液,直接牢牢握住它。
  等他死后,说不定这位医生真的会这么干哦。
  青涿迷迷糊糊地想。
  而就在此刻,他的眼内有一片异常闪过的反光,如击入湖面的一滴涟漪。
  下一秒,漆黑的铁链一圈圈栓上医生的脖颈,他的左肩被一只如万年枯木的森森鬼爪完全洞穿。伤口处没有血液喷射,只有浓浓的黑雾从中散发、溃逃。
  “医生,亲吻的时候,最好不要分心哦。”小柿的声音从铁链后传来,讥讽道。
  浑浑黑雾萦绕在脖颈间,轻轻松松将环绕的铁链震散,爻恶回头,黑雾便如箭矢一般急急朝小柿射去。
  穿肩而过的鬼爪被急速抽走,一伸手便拦住了那道势不可挡的雾气。
  雾气在空中淌游,像是见到了主人的小狗一般,反蹭了蹭鬼爪的主人。
  ——小灵。
  力量被尽数激发开来,连干净整洁的样貌也没有多余的能量维持,他又恢复了在第一晚初见时那样褴褛可怖。
  甚至更加溃烂扭曲,四肢都像是被吸食干了血液水分而细瘦干枯。
  “野心勃勃的园长大人,你对自己的傀儡可真是慷慨啊。”小柿嘲讽力拉满,她头上还扎着青涿晨起替她梳好的双马尾,头发随着扭头的动作而跳动,“瞧瞧,这么强大的力量……不知道打在你自己身上的时候痛不痛呢?”
  随着她的话语,小灵鬼爪一挥,浓稠如墨的黑雾便听话地向爻恶袭去。
  小柿自己也没闲着,她手上拖着长长一节比手臂还粗的铁链,链尾连接着同样涨大不少的八棱锥,而她轻轻松松将其挥起,朝医生贯去,“相当整个城市的主人?本院长还没同意呢!”
  三人出手间,漫漫黑雾填满了整个咖啡厅,连玻璃窗外的景象都被模糊成了浩浩混沌。
  而一只灵活泛光的触角趁乱加入,如游鱼一般游到青涿身边,环住他的手指。
  【走,往这边。】林珂的声音冷静响起。
  周围的桌椅、灯台全部消失不见,连那交战的三人都销声匿迹,青涿行走于一片茫茫黑雾之中,跟着触角的牵引移动。
  这种类似于结界的东西其实并不在他的设想范围内,好在林珂还留在咖啡厅外,可以告知他大致的方位。
  迈了十几步,腕上触角消散,眼前骤然明亮,一个放大的人影突然出现在眼前。
  正是焦急得原地踏步满头大汗的江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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