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毕京歌总是能把话说得恰到好处,比如这里,她说希望你尝试摆脱它,而不是说……
  希望你不再那么做了。
  她知道有过这种“经验”的人很可能再次做出这种行为,就像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而和这样的人说希望你不再那么做了,只会让用这种方法逃离痛苦的人产生更强烈的抗拒感、羞耻感和负罪感。
  如果这种方式都不能做,在毒性的羞耻感和负罪感的逼迫下,找不到出口的他们剑走偏锋的概率只会直线上升。
  这不是错。
  这是一种让自己痛苦、事后面对这些更煎熬的调节方式。
  既然知道它不恰当,那我们一起找一个更恰当的。
  我帮帮你。
  谢松亭一动不动。
  毕京歌也默然。
  她知道谢松亭会答应,只是需要时间。
  谢松亭不清楚有人支持自己是什么感觉,所以需要时间来适应。就像今天出门一样,他一定不怎么出门,所以连社交生活都不熟悉。但只要耳濡目染,就会学得很快,就像孩子从家人身边学会那样。
  谢松亭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神晦暗,很久后才说:“好,我答应你。”
  缅因从谢松亭身上下来,突然跳上桌,把谢松亭的杯子从桌上推下去,一路滚到门口,叮铃咣啷。
  杯子是塑料的,没碎,只是脏了。
  “今天去市里,没陪它出门,估计发脾气了,”谢松亭捡回杯子,和毕京歌解释说,“毕老师,我去把杯子洗了。”
  “嗯。”
  毕京歌起身走到缅因猫面前。
  她蹲下来,手挠着缅因的下巴,微笑说:“小猫,这六个月好好照顾你主人,知道吗?”
  缅因原本眯着眼被她挠,听到这睁开眼。
  两只暗铜色猫眼和她对视,半晌,棕虎斑喵了一声,竟然跟人说话了。
  “我知道。局长,多谢。”
  谢松亭在厨房洗杯子,水流哗啦,没听见。
  等他洗完出来客厅,只看到茶几上的半包软中华,还有一张印着毕京歌电话的名片,毕京歌本人不见踪影。
  谢松亭快步走到连廊向下看,正好看见她站在葱茏的绿色中向自己挥手。
  “走了!”
  女人潇洒转身,背影被树掩盖。
  缅因蹲在门槛前舔爪,神色如常,很像猫。
  第11章 六个月后
  六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谢松亭来说自然是短的,他早在过去数年里练成了虚度光阴的绝技,只要在家躺平一天,就能让时间飞快流逝。
  物理意义上的躺平。
  毕京歌说这是他的超我对自己太过严格。
  幼时的他为了让妈妈爸爸满意、避免挨打,他的超我帮助他极力规避任何错误。
  演化成现实行为就是什么都不做,这样就什么都不会错,不会遭到否定,不会被骂,不会被打,不会被遗弃。
  即使现在他脱离家人很多年,没有人再逼迫他,他还仍然保留着这个习惯。
  潜意识里,这个超我依然鞭笞自己。
  谢松亭看向屏幕:“头一次见把摆烂说得那么清新脱俗的。”
  毕京歌在屏幕那边说。
  “不能质疑我的专业。这么一句话也是你对自己苛责的一种体现,人是可以休息的,甚至可以休息很多年,或者说人活着就是一种体验,随时随地都可以休息,你的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才该被放在第一位。
  “这不是考试,你得意识到休息会被允许,可你却下意识把休息定义成偷懒。我建议你改掉这种觉得自己在偷懒的口癖。”
  “我休息应该被谁允许?”
  “被严厉的你自己允许。”
  谢松亭思索片刻,点头应下。
  毕京歌见他不言语,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和我谈谈其他的?”
  这几个月,谢松亭和毕京歌联系的频率不高,每次都是毕京歌主动打视频电话过来,而谢松亭接上几分钟,很快挂断。
  毕京歌问为什么,谢松亭说猫能听懂,不想猫在身边的时候聊。
  这么久,两人只聊了一些简短的、针对性的小点,像刚才的超我。
  六个月眼见快要结束。
  仲夏入深冬,马上一月末,过年了。
  而关于自己的过往,谢松亭依然闭口不谈。
  “快了,”谢松亭想了想,说,“六个月前我肯定没法说出口,等你回来就差不多可以了。”
  毕京歌:“这么说,还要谢谢我这个出了问题的实验模型?”
  谢松亭:“六个月前我肯定会说你在胡说,但是现在……你说得对。”
  他似乎要笑,但被镜头外什么东西顶了一下,低头。
  “缅因来了?”
  “嗯。”
  “你还是不准备给它起个名字吗?”
  “不了,”谢松亭说,“反正家里就两只猫,我叫泡泡就是泡泡,叫它就叫猫。”
  他还有话要说,缅因已经跳上电脑桌,晃着大尾巴挡住了摄像头。
  六个月过去,缅因比刚到家时体型大了一倍有余,也长长了很多,俄系缅因嘴套一向大,它看起来更加凶猛、威严。
  体型变大之后,最直观的感受是它更……毛茸茸了。
  再加上冬天,缅因正在爆毛,家里它的毛漫天飞,谢松亭喝着喝着水喝到一簇,熟练地从嘴里拿出来,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地继续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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