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是说席必思?为什么这么说?”
  “他……”谢松亭想解释,但情况过于棘手,难以描述,混乱地说,“他变成人了,和我一起住,说要追我。”
  毕京歌笑说:“不得不说,你最近的生活还是蛮跌宕起伏的。”
  “我的生活和这四个字就没沾边过,用一潭死水形容都叫词汇丰富,”谢松亭在毕京歌的语气下缓过神,说,“遇见他之后才……乱作一团。”
  “论谁遇到这些事都平静不了。养了只猫,突然发现猫是很久不见的高中同学,结果这个灵魂又从猫的身体里出来变成人,我梳理得没错?”
  “嗯,没错。”
  毕京歌进行了个简单的推理:“假如这些都是真的,我是说假如,那是不是说明世界上的确有奇怪的东西存在?”
  谢松亭眼神发直,没进入她的思路。
  “我是不是得去找个道士驱邪,照你这么说,席必思身体里这东西也可能不是他自己,难道是死了的鬼?道士该去哪找?”
  毕京歌笑容更大了。
  她说:“你和他住了一个星期,他是不是鬼,你不清楚吗?”
  谢松亭:“……”
  他把脸埋进手里,说:“他要真是鬼就好了。”
  “你不想他是人,反而想他是鬼?”
  “你之前和我说,他变成了猫,那他作为人的社会属性就消失了,”谢松亭说,“但他是猫也能和外界沟通。我不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放低声音,轻轻地说:“鬼就不一样了。”
  “只有我看到他,只有我能和他说话,只有他世界里只剩下我一个……我才能确定,他非我不可。
  “但现在他是人。我想不通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去喜欢非得喜欢我?
  “你知道和他告白的人有多少吗,我记得特别清楚,就圣诞节之前平安夜晚上,他吃完晚饭回来那一会儿功夫,桌子上能被堆满,一层叠一层,从他那路过的人都会侧身,怕把他桌子上盖好的苹果山蹭倒了……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我,他给我的理由都太简单了,我不信……”
  谢松亭不和毕京歌对视时,话都说得非常快,仿佛趁着无人窥视,把畸形的怪物放出来呼吸。
  “为什么不喜欢你?”毕京歌说。
  像啮合转动的齿轮被人突兀地插入一根筷子,谢松亭一下子卡住。
  许久,他说。
  “什么叫为什么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好喜欢的……”
  毕京歌陈述道:“今天是你来的第四次,也是我观察你的第四次。你是个很分明的人,旧就是旧,新就是新,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有自己的评判标准。”
  “为什么在喜欢上,他的喜欢不是喜欢,你的喜欢才是喜欢呢?你不觉得这样判定太过傲慢、太过独断了吗?”
  谢松亭:“我不是……我不是傲慢……”
  毕京歌耐心地等他回答。
  “话不是这么说的,”谢松亭手指绞拧,“我的人生已经停滞了,我定型了你明白吗,他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我说不明白了,我不想说了!”
  他烦躁难掩,自己和自己生气,又想抓头发。
  毕京歌把一个皮卡丘的捏捏乐放进他手里。
  入手柔软,黄色的。
  皮卡丘面带笑容的脸被谢松亭捏至变形。
  “手感好吗?”
  谢松亭静了片刻:“……嗯。谢谢毕老师,对不起。”
  “没关系,别紧张,”毕京歌说,“你不是冲我来的,我分得清。”
  她有个凛然的灵魂,让谢松亭被动地跟着寂静。
  谢松亭说:“上次说来了要和你谈谈伤疤的事,那我……先说那个吧。顺便和你说说为什么……别人夸我的长相,我高兴不起来。”
  幼时,谢松亭的两位家长对他还是很好的。
  母亲叫李云岚,父亲叫谢广昌。
  两个人下地种田,不让他帮忙,只找个阴凉地方给他坐着,让他自己在那玩。
  谢松亭拿着写字本写字,捉到一只蝈蝈,捏着它的背听它叫,听没意思了,就把它给放了。
  他摆弄妈妈爸爸陈旧的水壶,水壶带着个塑胶提手,用得久了,提手都磨得发白。
  他等他们从地头一边走到另一边,喝过水,摘掉手套过来摸摸他的头,聊两句腰酸背痛,最近收成不好,要不种点别的,他则去帮他们捶捶腿捏捏肩膀。
  虽然穷了点,但过得不错,至少那时候他高兴。
  攀市山上尤其安静,大自然的声响怎么算噪音呢,谢松亭每每起床满眼的绿,站在后山引来的小溪里刷牙。
  偶尔,山上还会跳下来两只猴。
  猴子很警惕。谢松亭摘家里龙眼树上的龙眼给它们吃,它们会先警惕地爬开,等谢松亭回身走远,才回来抓起龙眼往嘴里塞。到了后面喂多了才算熟悉,还学会了自己给龙眼剥皮。
  等到谢松亭三四岁,李云岚念叨的次数也多了。
  她说山下的学校离得太远,村子里又没好老师,不能把孩子学习给耽误了,心心念念想搬到城里去。
  谢广昌坐在门口劈叉的长凳上,想秃了头,把自家水稻田给填平,改种芒果树。
  芒果树前两年亏得血本无归,穷生百事,家里的争吵逐渐多了。
  吵架的由头很小,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送礼多给别人送多了,悔得肠子发青,阴阳怪气地互相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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