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历青耸了耸鼻尖,肯定地回答:“师兄,是腐尸的味道,很重,从入村开始就一直有,越是往里面,就越浓重,这味道不是这一处有,浓浓淡淡的,分不清是从哪儿来的。”
  他目光朝木栅栏旁早已损坏的门上看过去,那扇木门擅自倒在一侧的草堆上,也不知是谁将它放上去的,但门的边缘处清晰地展示着扣抓的痕迹——是人的手长期在上面抓绕造成的,旁边还有已经凝固成一块一块的黑色。
  “这村子里不干净。”
  历青说道。
  这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了,在山下时便能感觉到一些浅淡的与灵气相冲撞的气息,若不是怨,便是魔了。
  这村子里阴风如此重,还有那面容像极了死去已久尸身的老者,那不沾染泥土的布鞋,一切都有据可循。
  宁归砚咬了下唇,心想他可真是个灾祸体质,倒霉事总能找上他,就是去参加个什么比赛,也能遇到不干净的东西。
  唇边微微疼时,他停下动作,后脊从门上移开,将腰侧的玉笛拿起晃了个漂亮的圈。
  “既然不干净,就出去看看。”
  说完,和历青各自分头,叫几个修士组队去村内各处瞧瞧。
  宁归砚被看得紧,和谁一块不言而喻。
  季宿白身边最为安全,因此也没有谁跟着来,两人去了村头,又瞧见了那棵古木参天的老树,枝繁叶茂的模样和后方荒败的村落并不相称。
  宁归砚走近去,抬手在树桩上拍了拍,估摸这大约得十多个人环圈抱起才能将这树桩给合抱起来。
  他靠在树桩上,抬起手捏住一个诀,几秒后转身。
  “走吧。”
  季宿白侧目:“没东西?”
  宁归砚笑笑:“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笑了笑,手指在身前转过一圈,最后停在右侧。
  “我的意思是,这都是。”
  说罢,正要跨出步子,目光一滞,他停住脚步,拉住季宿白的袖口,指了指方才手指停顿的地方。
  “我们来时,那儿有人?”
  季宿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隐隐在迷雾中看见一个身影。
  女人站在树的一侧,距离不过十几步远,瞧不清她的面容,虽是面对着树,脑袋却向着左边偏,她未簪发,长发披散而下,风扬起一些,又有迷雾将其遮掩。
  “是个女人。”
  季宿白道。
  “死人。”
  第31章 天黑了
  桑树枝叶飘落下来的地方有影影绰绰的黑色飘过, 飘到那女人身侧时,将那浓厚的雾气散去, 飘过的绿色之后,他们看见了一双沧桑的眼睛。
  不同于这女人白皙的手和姣好的身段,也不同于那如同浓墨的黑发,那双眼睛在尘世内淫浸了太久,无神无光,她内心的世界战败,她的意志困苦,她的双手,似乎也被看不见的镣铐所禁锢, 就是那样一双眼睛。
  女人偏目看过来时,看着宁归砚两人, 嘴角微弱地牵动一下, 便又回了头去, 低下了头, 没看着其他地方,却也没什么动作。
  好像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动过。
  宁归砚听着季宿白后面那句“死人”,迈出去的步子被缰绳拉住, 心里挣扎一番还是被解开了绳结。
  他走到女人面前,对方恍然无人,合在腹前的手上执着一根枯枝, 看着像是是某个植物的枝条——是那桑树上的枝条。
  走得近了, 便看清了除了那双眼睛之外的整张脸, 额间一点美人痣,嘴上应是抹了色, 脸颊上的胭脂色显示出她家世也算不错,她脚上那双红色的绣花鞋上点缀着一些奇异的花朵,穿的是素衣,未戴任何饰物,十分素净。
  整个人上上下下,不相称,不搭配,像四分五裂的木块。
  宁归砚在女人面前站了许久,只见对方微微仰着头朝天空看出,吐露出几个字。
  “天黑了。”
  轻喃的声音也同老者一般,缓慢而气短。
  宁归砚拧着眉偏过头疑声:“你不是说是死人吗?还会动,还能说话。”
  季宿白掀眼垂目,调笑道:“这么怕我骗你,要不你试试她是不是死人?”
  “呵。”
  宁归砚冷笑一声,转过头,猛地对上一张脸。
  树前的女人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往前走了几步,和宁归砚的距离格外近。
  视线内乍然出现一张脸让宁归砚的心脏跳了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被一双宽厚的手给撑住,撑着腰的那位在耳边轻笑一笑。
  “你胆子怎么如此之小?不过是个死了的人,这也怕?”
  宁归砚被他扶起,脑袋上一脸黑线,但被吓到差点摔了的也是他,便也说不得什么了。
  他站直身,拍了拍衣袍,看向那突然转了过来的女人。
  对方正盈盈笑着,嘴角牵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过于疏远,也不会显得太过亲近,显然家中的长辈对她有严格的待人标准。
  她见宁归砚看过来,启了唇。
  “死人?”
  又是那样虚弱的语调,盈盈飘起的羽毛似的。
  突然的疑问让宁归砚一怔,他转头看了眼季宿白,季宿白坦然笑了笑,显然是知晓其中缘由。
  那女人又张了张唇:“死了还是活着,很重要吗?”
  她抬目仰望那棵高大的桑树,目光叹惋,抬手虚虚地握了一下,将一根细短的枝条拢在手心,另一只手上的那根,轻轻挪了挪指头,便化为了粉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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