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还是不想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被活生生咬死，她心想。
  两人满是鲜血的脸相对，眼神在半空中相遇，穆梨见苏融乌黑的眼睛晶亮清透，那里面竟然看不出一点死亡将至的恐惧。
  一片空明，仿佛渺远的晴空。
  她怔怔地看着，生死之际还能保持灵明不乱，是因为太聪明吗？
  还是太过无情？
  这眼神竟然没有丝毫生死之际血肉之躯该有的样子？
  她就不一样了，她怕惨了，只想捂住耳朵盖住群狼的嚎叫。
  人在这么恐惧的时候，有一个人跟自己共同面对，会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同呼吸共命运的患难感，有一瞬间，穆梨甚至很感激有小孩儿跟自己一起被咬死，她声音哆嗦地道：“我们俩会——会一起被——被咬死……”
  “应该是先咬死你。”苏融的声音却很平静，不见一丝哆嗦颤抖，他乌亮的眼睛看着身上又害怕又逞能的少女，眼神一眨不眨地道：“你会被狼群一口一口撕成碎片，吞吃入肚，变成狼粪。”
  变成狼粪——
  呜呜呜
  人在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激发的反而是更强的求生本能。
  穆梨坚决不要变成狼粪！
  第一匹狼冲到她面前，张开巨口咬向她的手腕，她竖起手中匕首，持刃直刺，正中这头狼的眼睛。
  狼发出惨叫，仓皇后退，但是后狼随即而至，锋利的狼牙一开一合，登时将穆梨持匕的胳膊咬中。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被狼咬中的胳膊流出鲜血，滴答在苏融脸上，跟先前的狼血混合在一起，沿着他被毁的脸流向脖颈。
  苏融感到这鲜血滚烫的热度，滴答滴答地，从她的手臂破损的血管流出来，洒在他的脸上，沿着从防护服的领口向下，流向他的心口。
  他感到自己一向冰冷的心脏被这热血烫得剧烈地颤抖，他乌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穆梨，沙哑的嗓子说出的声音几不可闻：“你流血了——”
  穆梨点头，她很疼，血液流失的速度很快。
  她只来得及用满是鲜血的手捂住小孩儿的眼睛，颤抖的声音安慰他道：
  “别怕，很快，死了就不疼了。”
  第21章
  一阶-2
  然后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枪响，哒哒哒地带着妙绝的节奏，由远及近,仿佛天外纶音，将穆梨从昏迷中震醒。
  旁边的狼群一头接一头，随着枪声倒毙在地。
  穆梨精神一震,这个声音的节奏她太熟悉了,她惊喜地睁开眼睛,只见墨农高大的身影端着大冲,一边扫射一边儿向自己冲来，在他后面,是脸色焦急的桐鹿狄歌帅木三人。
  墨农火力猛烈, 枪法神准, 眨眼间倒地十几匹狼, 群狼见势不好，四散而逃。
  众人冲到跟前,桐鹿一把丢开手里的冲锋枪，扑过来抱住穆梨,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穆梨脸色惨白,被狼咬了的胳膊疼死了,失血让她头晕，但桐鹿的脸都急得变形了,她只能忍着道：“没事儿，我就是胳膊受伤了,被狼咬了一口。”
  桐鹿看向她全身,脑袋没伤，喉咙没伤,身上没伤，全都没伤——确认她确实只是胳膊被咬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即发怒道：“你出来干什么？”
  穆梨：“——”
  “我不是让你不要轻易出来吗？”
  穆梨：“— —”
  帅木看穆梨满头满脸的血，还得挨骂，开口劝道：“算了桐哥，小梨子也就是想出来透口气，人没事儿就好。”
  “如果你只是想透口气，那明天你就继续跟我去猎矿，我看着你，你想怎么透口气都随便你！”桐鹿真的气到了，整张脸都变成了青色。
  穆梨从来没看过桐哥这么生气，只好垂头嗯了一声。
  回到地穴，桐鹿花了四百个信用点儿给穆梨疗伤，又花一百四十个信用点儿，给她和苏融俩人购买了洗浴票。
  洗浴室在管理处后面，管理处里的工作人员手里掌握着浴室的控制开关。这些人常年穿着灰色防护长袍，头脸都用长袍罩住，只露出眼睛在外面。
  灰袍者地位高高在上，看着地穴居民的眼神儿跟看垃圾没有区别。
  这会儿几个管理员看见穆梨和苏融满头满身的血，眼睛露出嫌恶，其中一个声音尖利地喝道：“地穴内不许见血！”
  穆梨还没回答，桐鹿已经代答道：“是在外面遇到了异变兽。”声音温驯低调，听上去仿佛带着一股对上位者的顺服。
  管理员喜欢这种腔调，又听说不是在地穴斗殴导致的，眼神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浑身是血的两人，也就算了。
  他们这些管理员是由保护区内的术廷派驻在这里的工作人员，每十天换防一次，在这里不过是工作职责所在，地穴居民发生了什么他们压根不在意，对他们来说，地穴居民是不折不扣的贱民，是死是活，是不是惹了麻烦，全看他们的心情。
  灰色长袍按开一间洗浴室，让穆梨进去。
  穆梨进去之前，看一眼身后的苏融：“用我帮忙吗？”
  苏融明显不懂她说的“帮忙”指的是帮什么忙，满是迷惑地看着她。
  “洗澡，你能自己洗吗？要不要我帮忙？”穆梨奇怪他怎么会不懂自己的意思，这小孩儿一点儿都没有残疾人的自觉吗？
  苏融活鬼一样的丑脸露出见鬼的表情，他用力瞪了一眼穆梨，在穆梨被瞪得莫名其妙的神情中，他竟然不用任何人帮忙，强撑着进了洗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