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使神差的,叶琮鄞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举起相机拍下了这一幕。
  青年被快门声惊到,循声望来。
  额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叶琮鄞皱起眉,记忆戛然而止,
  奇怪,雪山上偶遇的青年……长什么样子来着?
  记忆还在往下走。
  他同青年道了歉,说明了缘由,对方却并不介意,还邀请他同行。
  下山路上,他与青年相谈甚欢,并征得了青年的同意,决定以刚刚拍摄下的照片作为原型进行绘画,用来参加几个月后的比赛。
  再然后,是雪崩。
  人在自然面前渺小的可怜,即便他们再如何挣扎,也没逃过被大雪掩埋的命运。
  再醒来,是跨年那天,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稍稍偏头,便能瞧见窗外的烟火。
  相遇到意外发生,乃至他醒来后的种种,他都记得分明,唯独青年的模样、姓名被忘得干干净净。
  “嘶。”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思绪,叶琮鄞捂住额头,理应快要愈合的伤口传出钻心的疼,仿佛有什么东西戳进伤处,将结痂的伤口撕开,戳着里头的软肉不断捣弄。
  生理性的泪水打湿了眼眶,他撑着桌面,艰难维持住身形,捂在额头上的手被黏稠温热的液体濡湿,浓烈的血腥味萦绕在鼻尖,令人作呕。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叶琮鄞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停下思考,放弃挣扎,可他不甘心。
  尽管希望渺茫,但青年的确是他最后的线索了。
  因为那幅被认定为抄袭的画作,画得正是青年在空旷雪原上的画面。
  他苏醒时离比赛交稿日结束只剩下一个月,他不得不拖着病体在医院中没日没夜地赶稿,最终,在截止日期前他画完了那幅画。
  而他,则是把画寄出后再度陷入了昏迷。
  因为脑部淤血。
  小镇的医院无法进行如此高难度的开颅手术,于是联系了他的家属,为他安排了转院。在这个过程中,他留在医院中的草稿意外遗失,即便雇人找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最为荒谬的是……小镇医院的监控在他住院前便已损坏,直到他出院也不曾修好,自然不会有能证明他清白的录像。
  太巧了。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冥冥之中操控着所有的一切,逼迫他陷入如此绝境。
  叶琮鄞咬紧牙关,鲜血早已浸透绷带,从指缝中溢出。
  红色的液体渐渐模糊了视线,汇聚在弯曲指关节上,最终不堪重负从指节上滴落,正巧落在相册中那张雪山照片之上。
  鲜艳欲滴的红,让叶琮鄞无法自控地想起雪原上瞧见的那抹红色,刺目的,亮眼的,让他无法忘怀。
  他本……也不该忘记的。
  天色彻底暗下来,夜风吹起窗帘,偷渡进屋内,清凉的风无法驱散生理上的疼痛。
  绵长的疼痛令叶琮鄞意识模糊,他低低喘息,却还是觉得呼吸的力度不够,肺部像是被火燎过般火辣辣的疼。
  意识在疼痛中不断溃散,他终究无法突破生理极限,在无法承受的苦痛中缓缓闭上双眼,陷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只是这一次,黑暗不再像过往那般寒冷,而是如温泉眼中冒出来的水,将他一点点包裹,抚平了所有的疼痛与不甘。
  他仿佛回到许多许多年前,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优雅端庄的母亲坐在他的床头,轻轻抚摸他滚烫的额头,温柔低哼着幼时哄他睡觉的儿歌。
  有人趴在他脑袋边,跟小狗似的对着他的耳朵呼呼着气,嘴里还不断念叨:“痛痛飞!痛痛飞!”
  “琮鄞哥哥快点好起来呀!”
  ……
  叶琮鄞是被门外不停歇的狗吠吵醒的。
  猫猫无法打开反锁的画室,只能不断地抓挠着门板,以此来叫醒里面的人。
  狗吠一声比一声急促,即便瞧不见猫猫此刻的模样,叶琮鄞也能想象出萨摩耶焦急到恨不得破门而入的模样。
  额头已经停止了疼痛和出血,血污凝固在他的手上,暗红色的斑块布满手掌,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叶琮鄞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来,只是他高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四肢虚软无力,不仅没站起来,反而险些再度摔倒在地。
  胸腔下的脏器跳的格外剧烈,强烈的心悸感令他不得不大口大口喘息,他勉强靠在身后的书柜上,突出来的书架抵在后背上,微微生疼。
  “汪汪汪——”
  猫猫仿佛能感知到主人现在不良地状态,叫的分外大声。
  “……猫猫,”一开口,叶琮鄞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带来吞刀子般的疼痛,他缓了缓,“别叫。”
  门外安静了下来,他耳朵里的嘈杂却并没有停歇,不间断的嗡鸣令他头晕眼花,久久没能从地上爬起来。
  许久,叶琮鄞终于缓过气,强撑着站起身。
  桌上的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他从柜子中找到充电器将手机充上,步履艰难地走出去开了门。
  猫猫似乎看出来他的虚弱,没有像以往那般扑上来,而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叶琮鄞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电子日历,距离他出院回来已经过去两天了。
  他在书房里昏迷了近两天。
  难怪猫猫这么着急,他以前在家的时候,即便再怎么沉迷画作,每天也会出来透口气,陪猫猫玩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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