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思绪翻飞,烟花般炸开在路杳脑中。
  他僵硬地像个木偶,机械地摆动手脚,拇指和食指捏住钥匙柄,缓慢用力,向顺时针方向轻旋。
  混乱的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
  他要打开这扇门。
  钥匙偏转过九十度,再往下拧上半圈,锁芯就会传出被攻破的“咔哒”声,门后的气息躁动起来,无形的鬼怪兴奋得快要凝作实质。
  “喂,小兄弟。”
  路杳耳尖一动,下意识看过去。
  公寓楼构造老式,只有一座楼梯贯通上下,楼道里一排房门、一排墙壁,没有楼梯的那侧被水泥封死,比起住宅楼,更像是监狱。
  楼道接入楼梯口的地方,墙壁凹下一角,两面墙一面梯,围出中间一小片空地。
  眼下,一个平头男子站在那片地方,从墙后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身子,边“小兄弟小兄弟”地喊,边疯狂招手、手掌在空中抡出残影。
  这滑稽的一幕将路杳从浮华绚丽的情绪眩晕中唤醒,他的脚重新感受到坚实的地面。
  深棕木门寒意森森,被冻出裂纹。
  他慌忙拔出钥匙,向后躲去。
  “小兄弟,看看我啊小兄弟。”
  平头男还在喊,铆钉皮衣随着他逐渐急促的动作,发出唧唧作响的摩擦音。
  路杳左右看看,确认楼道里没有第二个人在,而当他把视线落在平头男脸上,询问地指指自己的脸时,平头男的眼睛歘然亮得像灯泡。
  不用问了,应该就是在喊他去。
  路杳不觉得这栋公寓楼里有类似“伙伴”或者“朋友”这种人的存在,都背着案子,谈不上谁比谁善良。
  但是,总归他现在不敢回房间。
  至于管理员的办公室,那是更去不得——
  虽然管理员慷慨地承诺他随时都可以去寻求庇护,但同时也告知他要带着价码过去,并意有所指地说小黑屋里已经备好了镣铐与皮鞭。
  路杳不打算去自投罗网,所以……
  他向平头男走过去ⓃⒻ,唇边衔出一抹坏坏的笑,尽可能表现得舒展、放松、骄傲,伪装得心狠手辣像个真正的毒妇,以防被这些人占便宜。
  门上,蜿蜒扩散的冰霜倏然凝滞。
  它悄然失去光泽,由势头凶猛的侵略者变作廉价的塑料装饰,安静且了无生气。
  半晌后,嶙峋的冰刺骤然乍起。
  带着森然的妒意与戾气,锋锐的尖端足以穿透任何血肉之躯。
  路杳脚下一顿,扭头看回身后。
  楼道里并无异状,方才刺穿耳膜的那声嗡鸣,仿佛只是他过度紧绷引起的幻听。
  “好吧,你找我?”路杳稍稍踮起脚,居高临下睥睨着因倾斜着身体而矮他一头的铆钉小平头,他装模作样弹了弹指甲,“有话快说,我时间有限。”
  平头男嘿嘿笑开,神秘兮兮道:“你是玩家吧?我也是。”
  路杳表情大变。
  一场游戏可能存在多名玩家,这个他知道。昨天清晨,寻找其他玩家本也是他出门的任务之一,可是被管理员一搅和,他就给忘了。
  “你的房间里有异常吗?”路杳压低声音问,“还有其他人呢,他们都在哪儿?”
  “没有其他人啦,就我俩。”
  平头男大咧咧道,十分豪爽,他紧张兮兮看一眼后边的楼道,确认没有坏东西跟上来后,出溜把路杳拉到了墙后边。
  “准确来说,就只有你。”
  路杳大惊:“你别胡说,小心我大嘴巴子扇你。”他装腔作势,“我可是资深老玩家,手上染着无数人命。”
  “是是是是是,小祖宗。”平头男惨兮兮地哄他,“你耐心听我说,我真没骗你。”
  平头男的经历很离奇——
  三个月前,他来到这个副本,同行的其他玩家有两名,各自被安排了不同的身份。
  其中一人的身份是杀妻男。
  与路杳之前看到的一样,他于游戏第二日早上死在楼道里,死状凄惨,作一摊烂肉。
  另一人的身份是入室杀人犯。
  他与同伙npc共住一间屋子,于第三日凌晨被发现死在门前,手里攥着一把菜刀,死因是与同伙挥刀互砍。
  “游戏要求存活七天,才三天就死了俩,我吓坏了,躲屋子里哭了一天。”平头男心有余悸。
  后来,他决定自救。
  从电视中了解到自己的身份是一个由于喝太多酒脑子不清醒,从山沟里采了一筐毒蘑菇回家烧汤,结果毒死了老婆的二货酒鬼后,他开始每天在房间里磕头忏悔、痛哭流涕。
  “你大概也已经看出来了吧,在这栋公寓,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游荡着受害者的孤魂。”
  平头哥打了个寒战,搓搓胳膊。
  “午夜十二点,如果接到电话铃,那就意味着时间到了,恶鬼会显形送你上路。”
  “那如果我不接呢?”路杳问。
  “更惨。”平头哥道,“不接电话,你就会穿越到里空间,虽然看上去还待在公寓楼里,但是却没有活人、食物,只有各种精神污染,你会逐渐癫狂,最终惨死其中。”
  那也太恐怖了。
  路杳只是想想,就遍体生寒。
  “既然游戏时间是七天,而你三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那你为什么没死,也没通关?”他问。
  “因为我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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