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谢惟穿上外袍,“走吧,去傅靖元那屋。”
  到门口处还隐约听到里面的几人在谈话,推开门时便刹那间消匿无声。
  “你们一晚没睡?”
  孟惘看着围在桌边莫名静音的三个人,桌上还有一堆瓜子皮。
  “唉, 打听完就到下半夜了, 睡什么, 聊了会儿天。”傅靖元支着下巴笑了笑。
  风乔儿指着两个椅子示意他们坐下。
  “昨天去街上问了几个摆摊子的鬼,他们说鬼主要在今夜开宴会, 不过只有鬼使们才能进去, 其他鬼魂只能围在外面看。”
  “鬼主有三个, 分居天门楼、低尘楼、阴骨楼。一个鬼主有四位鬼使。”
  “宴会内容呢?”谢惟问道。
  “就是普通宴席,吃喝玩乐。”温落安道, “有舞女、戏者、鬼术之类, 表演者大多是魔。”
  “表演者不大行, 我们得从鬼使下手,一个鬼主只有四个鬼使, 所以鬼使与鬼主接近的概率很大,可以借着宴会这个机会假冒成鬼使。”孟惘说道。
  “鬼使也是死去的魔,要是想掉包就不得不用灵力处理掉他们,宴会上鬼主也在,我们如何动手?”风乔儿心有疑虑道。
  这倒是个问题。
  孟惘胳膊抵在椅座上,一只手托着下巴,凝神思考着。
  半晌后他眸光微动,偏头去看谢惟,“师兄,牵魂丝能用在鬼使身上么?”
  谢惟犹豫了一下,“可以。”
  “那就行了。”孟惘浅浅笑起来,“到时候我在暗处下线操纵鬼使,给你们创造机会。”
  “不行,下线耗费太多灵力,况且还是对魔……”
  “我灵力不够可以用灵印,正好趁此制造动乱将鬼使调离出去,借机找准并杀了要调换的对象,之后再丢出几个幻形假装被捕获。这样不会破坏宴会进展,同时也能让鬼主放心。”
  谢惟眉心微蹙,“这件事换我来做也一样。”
  “确实,下线这种事情难度太高,且灵印坚持的时间又太短,万一有什么差池就晚了。”傅靖元懒懒倚在椅背上,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具。
  “这件事换师兄来做当然会更好,也更保险。”孟惘眼睫微垂,神色散淡下来,语气却不容置喙,“但它会损耗师兄的精神力。”
  谢惟隐在袖中的指尖微微蜷起。
  在古土秘境用灵力维持法阵直到做完棺材,在浔仙道用符咒与他空间互换对战蒙面人,在后宫对上百人使用牵魂丝硬撑到后半夜,又毫无间歇地追杀魔修直到天亮……
  每一件事都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做到的。
  谢惟也是人,他不是神,他不能总在任何时候都挡在前面。
  虽然打算以后给他吃下念奴丹,废了他修为让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但孟惘并不希望还会有其他事情带给那人苦痛。
  他这辈子、上辈子,所有的磨难伤罹都是由谢惟所致,可两世仅尝到为数不多的甜悦安乐,也同样都是那人给的。
  塑魂塑心,那人将他养育成人。
  百里一族情淡至此,他大抵把所有人性血肉凝聚,任伤任弃,也仅此一次了。
  他隐去眼底的情绪,忽觉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头。
  这一举动已成了一种刻入骨子里的本性基因,一如他早已披惯了的人皮,孟惘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地弯起唇角,轻轻歪头靠着他的手,半眯着眸子甜丝丝地叫道,“……师兄。”
  “那就按孟惘说的做吧,今夜杀鬼使的动作快些。”
  风乔儿突然觉得南墟开的那些榜倒也不是毫无道理。
  随后他们便出了客栈在外面逛了一天,熟悉了一下鬼城内部。
  主要是三楼四阁一湖一川——
  三楼指那三位鬼主的处所,只有鬼主和鬼使才能进,四阁是四座低矮的阁楼,一湖指鬼城中心的丹霞湖,阁楼和此湖都是用来观景,而那一川便是渡川,顾名思义是渡化鬼魂的。
  现在已是六月初,天色暗淡时微风便起,孟惘和谢惟坐在一条船上游荡在湖中。
  此时宴会还没开始,他们五人便先在此等着动静。
  他一手放在膝上,长发半束着,歪头用别在发侧的戏鬼面具轻蹭了一下谢惟,眸中满是澄澈的笑意。
  那小型戏鬼面具是白天傅靖元给他买的,巴掌大小用作头饰。上面还垂着几束颇具古韵的彩色麻绳和红豆流苏,配上他今天身上隐在黑色轻衣下的暗红色里衫,倒真有几分鬼城内别具一格的异域气息,衬得他原本就昳丽的容颜更加明艳。
  谢惟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知道他是今天玩的开心,丝毫不介意他比平日更频繁亲昵的举止,伸手摸摸他的发顶。
  孟惘就势倚在他的肩窝处,垂落的发尾混入谢惟的发中,转头看着那湖岸上的一众鬼魂,视线又落到湖面,岸上的灯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映出他破碎扭曲的影子……
  前世时,他也经常坐在风雨桥上,坐在蒙蒙细雨中,低着头看桥下的流水,看波光中的倒影。
  那七年,是怎么撑过来的呢……
  没有谢惟的那七年。
  和封骨术下七百多年的活死人状态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那七年能感到疼,能尝到苦。
  且总忍不住想,如果当时千仞山上没有替谢惟挡下妖兽的偷袭,也没有当着那些人的面重伤愈合,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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