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什么话,他不活着我就要死了!”
  外境的。
  孟惘垂着眼睫, 随谢惟在一较为空旷的地方站定,不一会风乔儿他们也挤开人群来到了此处。
  人群低低的喧闹声在五境仙尊于台上入座时堪堪平息,叶澜院的人各自站在台周的阵眼处,灵力相连结成一道牢固的结界罩住了整个惩戒台。
  随后他们便见两位符修将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男人押了上来。
  男人上台时没站稳被绊了一下,身体前倾时隐隐自额前碎发下露出了一张苍白冷俊的面容,纤长的睫掩住瞳眸,衬得他脸上和颈侧的鲜血更加红艳。
  孟惘半阖着眼皮微微睨了一眼,意味深长地抬了抬唇角。
  确实有点东西,从气势上就能看出来——
  没有一丝人气,完全像个行动灵活的机器,身上没有一处好肉了,看脸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种程度的兵奴于傀修来讲应该已算极品,只是不知叶澜院当初是用何手段将其拿下。
  他一手搂住谢惟的腰,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偏头凑到他耳边一语双关道——
  “师兄……他好可怜,那么惨,主子也不去救他。”
  这周围都是同境修士,早就习惯也清楚二人的相处模式,况且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孟惘在撒娇,因此没人多想。
  谢惟顿了顿,像往日一般摸摸他的头,“兵奴都是这样的,你觉得他可怜,但他自己感觉不到,也不会伤心。”
  有什么东西自脑中一闪而过,孟惘突然想到了自己中封骨术的那七百多年。
  和兵奴有什么区别。
  他轻笑一声,乖乖趴在谢惟肩头,不说话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只受过谢惟一人的恩泽。
  百里一族根本谈不上感情,与他血缘上最亲近的两个人,百里绎和百里夏兰,皆是伤他至深。
  可他也知道,如果当年两界大战时没有封骨术加身流放人界,以他那日益增长的魔息和身体,在百里绎自爆不久就会被修真界搜罗出来,然后杀之以绝后患。
  百里绎是想让他活。
  而从百里夏兰的角度想想,她一个先天肺疾缠身之人,吊着一口气撑了数百年,就为了守住百里绎留下的魔界基业,就为了故人辉煌轻狂过的从前。
  她也只是想找一个在她死后有能力接管魔界的继承人。
  而他呢,魔界有族人亲人,修真界有同门,夹处在这二者之间,一念死生,举步维艰,两世亦是痛苦不堪。
  没有一个人是好受的。
  那两个符修将兵奴绑到悬宁架上,五位仙尊在台上与叶澜院其他几人商议着,孟惘则抱着谢惟,用脸颊和鼻尖蹭蹭他的脖颈和下颔,时不时往台上看两眼。
  傅靖元看不下去,脸色十分精彩地低声说道,“小惘,你悠着点,在外边别太粘人了,其他境的人就找你呢。”
  孟惘瘪瘪嘴,不情不愿地放开了圈在谢惟腰上的手,却又不习惯周身如此空旷地站在这里,又将胳膊圈在了谢惟的颈下,歪头将额角贴在其太阳穴处。
  傅靖元叹了口气,懒洋洋揣着手,“跟个人形挂件似的。”
  不一会儿,叶澜院点清其罪后开始行刑,施法凝成一道去魂钉。一钉入眉骨,剥其异魂,加之洗灵诀,去其修为。
  然而就在那去魂钉即将钉入他眉骨之际,连肉眼都不可及的速度,钉尖被一股强悍的气流爆开,原被绑在悬宁架上的人影转瞬已至台周东南方向妄图破界而出。
  端坐于台上的浮鸿仙尊眼神一凛,抬手一挥抛出一道灵光,于那东南方位轰然炸响。
  东南和西北两处方位的强大灵力流波相冲,激起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浮尘,几乎是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方才浮鸿下杀招想要直接置于死地的逃犯,竟只是一个幻形。
  而真正的兵奴,已在同时便于西北方破开结界掠身而逃。
  不亚于大乘境末期仙尊的反应速度,还是在如此重伤的情况下,声东击西。
  同位于西北方的孟惘仅得见他的残影。
  那人影于谢惟身侧略过,于发下显露出的琥珀色瞳眸澈如琉璃,与其同样浅淡的双眸相映。
  冷硬不见一丝温度、金蝉脱壳不显半分犹豫的兵奴,竟在视线相交的那一刻滞顿一瞬,瞳孔微动。
  仅这一瞬,以谢惟的修为和二人如此相近的距离,他应有七成把握将其拿下。
  可他没有。
  袖袍被疾风带起,又缓缓落下,那兵奴已然掠去数里之地。
  惩戒台下一片哗然。
  ……
  人界浮屠海方圆十五里外的一处隐秘楼阁中——
  红木地板上印着细密古老的纹路,一条竹叶青吐着蛇信蜿蜒蠕动,长度不足成人小臂,却在一片暗红的地面上尤为显眼。
  那悠悠墨青随着纹路爬至一圆滑白皙的足尖之前,顺着筋络分明的脚背,缠绕其脚腕丝滑而上,直攀至一只形状姣好的手上,蛇尾缠卷在其骨感清秀的指骨处。
  随着一声懒散中带着勾人磁性的笑音,那指骨又百无聊赖地在座椅上轻轻敲了一下——
  “要回来咯。”
  “可惜啊……没拿到。”
  这时才发现他左方屏风后立着一个人影,下半身竟似蛇尾,声音自里面传来——
  “不急,别把白巽搭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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