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他不禁皱眉。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印象中的那人成日不务正业吊儿郎当,十指不沾阳春水连站着都嫌累,日子过的自然是游手好闲滋润的很……
  他知道那人身子散骨头脆,可竟从未发觉何时变得如此虚弱病态了?
  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莫名有些担忧起来。
  回想上一世,傅靖元并没有什么问题,直到他攻取南墟境时还是好好的。
  难不成最近身体不适,又恰逢亲人离世,打击过大才如此?
  风乔儿跟在那些大臣身边,偶尔帮帮忙推动一下仪式,直到第二日天际旭日东升——
  新帝上位。
  一夜丧礼结束,丧服转而换上吉服,灵堂上举办即位大典,新皇登基,忠臣加冠,万人跪伏。
  没等那套繁杂隆重的即位礼仪完成,傅靖元便独自回宫换好衣服打算离开。
  谁知傅少茗竟穿着龙袍直接闯入殿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愤然道,“你他妈就不能等等吗?!”
  傅靖元双眸微眯,用力甩开他的手,“等什么?等你走完流程正式继位?”
  他暗自抵着后槽牙,被他怼得说不出来话,只又驴唇不对马嘴地唬吓道,“别以为你是个修士我就没办法拿你怎么样。”
  “你不过一个将死之人……”
  傅靖元冷冷地打断他,“我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如果我将噬骨散一事告诉我同门几人,你猜你会怎么样?”
  傅少茗一怔,张了张口,良久才出声道——
  “你……没有告诉过他们?”
  他冷笑,“我要是告诉了他们,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
  傅靖元在那人还待说什么时伸手攥住他的衣襟,却并未凑近,只是瞳孔微动,视线落在对方眼中,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轻轻吐字道——
  “傅少茗。”
  “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几秒静置后,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般在耳边炸响,傅少茗好似一瞬间被重创失聪,脑中只剩下纷乱的嗡鸣。
  ……什么。
  怎么可能。
  噬骨散起效怎么会这么快,他明明还能再活十年。
  前期毒性如蛊丝般根植于血肉,剃肉削骨都不可能祛除,但后期真正达到致命程度却极慢,他是知道的。
  傅靖元又想耍什么花招。
  他是想骗自己给出解药么。
  都说了没有解药这种东西了……
  眼见得那人松了手转身离去,他回过神来匆忙地伸手一抓,指尖只来得及触碰到那人扬起的袍角,“别走”二字硬生生哽在喉中……
  心脏绞痛,他急促地呼吸两下。
  为什么?
  明明是傅靖元先抛下他一走了之的。
  明明他只是想爬到高处不被人欺负。
  明明他只是想在深宫算计中活下来。
  为什么……
  他要皇位有错么,一辈子在“庶子”“”冷宫妃嫔的儿子”的异样眼光中,他只有这条路能选。
  那人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他只是个事事只能依赖自己的废物,他所拼命争取的一切都能被傅靖元轻而易举地拿到手。
  所以他嫉妒,提防,算计,陷害……
  这也有错么?
  傅少茗眼前眩晕,身形不稳,一手撑着桌沿,指甲紧扣桌面,发出吱吱瘆人的声响。
  他才不信。
  假的,一定是假的。
  ……
  晚上南繁殿的桌案上,趁谢惟沐浴的时间,孟惘趴在左手臂弯处,右手松松握着只毛笔划拉着,眼珠随着笔尖微动,长发垂落在膝。
  平铺的宣纸上画着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条,细看之下……
  细看也看不出来画的什么。
  直到他又添了几笔,于杂乱如水草似的线条下画了个不怎么圆的圆形,又在圆里画了几条曲线流纹。
  圆作盆,纹作水,这样就勉强能推断出上方那蜿蜒而上的东西是什么了——
  藤蔓。
  孟惘感叹了一下自己无师自通的画技,随即一手托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垂着眼皮继续瞎画。
  他想着如果自己能变成藤蔓就好了,谢惟可以把他种在土里,每天给他浇点水。
  当然水里要加点糖就更好了,或者在他的土壤中埋上一颗。
  白天谢惟抱着他晒晒太阳,他要躲在那人的袖袍之下。
  晚上谢惟再把他挖出来,洗干净放进被窝里,他要缠到那人的脖颈上、手腕上。
  他什么也不用思考,每天都是谢惟的体温。
  他会延展再生出许多许多小触手分枝,去戳戳那人的唇边蹭他的脸颊,开心了给谢惟结一朵小花,生气了拍拍窗台,委屈了就呈波浪状摆摆荡荡……
  如是想着,孟惘不自觉轻笑两声,随即扬起的唇角又低垂下来。
  漆黑如墨的瞳盯着那宣纸看了半晌,他慢慢将纸张对折叠起,从中间撕开,指尖轻夹着放到了一旁的烛灯之上。
  当人好累。
  自皇宫回来后的这几天,孟惘一直在想如何应对几日后的百里夏兰。
  如果他不回去,好的结果无非是她强行将自己掳回去。
  再坏一点,就有可能会对谢惟动手,在修真界闹大并摊开他的身份,让他到时候不得不回到魔界。
  可是无论哪一种都让他头疼。
  谢惟既然重生一次,不如直接向他挑明了,让他跟自己回去,至于百里夏兰那边,再努力平衡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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