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自从五岁那年收养他的老乞丐死后,风乔儿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不论是弃婴也好,乞儿也罢,挨饿受冻,欺辱打骂,她什么都受的了,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崩溃到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慌乱悲痛又无可奈何……
  她泣不成声。
  直到亲眼见自己当作至亲之人安和着没了声息,无力到只能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冰冷的体温,她也只是哑了嗓音,一遍遍唤着那人的名字。
  水珠滴滴砸在他的脸和衣襟上,她站都站不稳,颤抖又执拗地给他擦拭一次又一次,却总是反应不过来那是自己的眼泪。
  五岁的风乔儿尚有愈合的余地,修炼是她脱胎换骨尘封苦痛的唯一希望,十七岁的她却再次经历了丧亲之痛……
  自此,一把锉刀插入心口,是永世的伤。
  “他所修无情,默心入道,杀戮相佐,道至极广。天赋异禀是极好的材料,倘若修成便是此道第一人,天下名列前茅,更是要为天道所用,直接飞升。”
  这是天玄后来所说。
  傅靖元本为无情杀戳双修,却在十八岁时便只修无情道,故意弃了杀戳道以避免此道修成被迫飞升。
  他大抵是在下界还有牵念。
  大道行尽,太上忘情。
  他们五人中,最不正经的那个,竟是以忘情入道。
  摒下界之习,演阴阳天机,尘欲身边绕,心证无情道。
  且在无情杀戮二道中,无出其右者。
  天下最修心也最难参悟的道门,年仅二十二岁的傅靖元已是一骑绝尘。
  以虚妄之心化虚妄之境,生杀夺予系天道普化,浸于红尘浊泞,净于剃骨涤心,修身即是济世,血戾指尖染,惜怜眼中含……
  他一直是这样一个人啊。
  只是世间,再无朝生。
  初春暖浸不入彻骨寒,直钉得人如木械、喘息艰难,耳边只剩下风乔儿的哭声。
  ……
  孟惘觉得谢惟去的时间格外久。
  他坐在床边,看着小拇指上的红豆绳,指尖轻轻捏住打结的一头。
  犹豫半晌,还是放弃了要解下来的想法。
  ……算了,万一那人看到后又要发疯。
  他仰倒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右手轻轻捂上心口——
  总觉得心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门在这时被推开,谢惟走到床边坐下,微微抬手,桌上便出现了一盘凉糕,还有许多其他的糕点。
  孟惘没有多问,坐在桌边尝了一口。
  “甜不甜?”谢惟轻声问道,嗓音有些干哑。
  他点了点头。
  察觉到对方与平时不大一样的视线,他抬起头,“怎么了?”
  “没事。”谢惟摸了摸他的脸。
  孟惘总觉得哪里不对,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突然被一只手按住后脑,熟悉的动作调动起的记忆让他瞳孔微缩,后仰躲避的本能被制止,紧接着那张清冷俊秀的脸在眼前放大,唇边一热。
  谢惟轻轻贴了上来,没急着探入,只是先在他的唇上抵磨辗转,用舌尖轻舔去上面的甜味,一只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
  孟惘疼得瑟缩一下,只听他低声道——
  “别推。”
  他的手被对方禁锢在怀中,稍有反抗意味便会被灵力缚住。
  于是那人勾缠他的舌尖,吮吸舔吻,孟惘眼尾泛红,微微后仰又被他按住后脑避无可避,唇舌交接处不断溢出黏腻的水渍声和急促的喘息,在寂静的屋内不断放大……
  不可否认的一点,大多数时候谢惟的欲念要比他强太多,孟惘一旦不采取主动措施就难以自保,并极大概率随着他的步调和他一起失控。
  这会让他有一种十分压迫的危机感,所以一般要采取更强硬的态度夺回主动权。
  但前提是他对谢惟还有感情。
  一次次受伤的他不想再当傻子,也固然不会再承认这点。
  被迫承受着蛮横强势的索取,对方的呼吸烫得他几度恍惚,直到二人都快喘不上气来。
  孟惘下意识舔了舔唇角,平复呼吸没有说话,冷着脸继续吃糕点。
  谢惟望着他,无数道回忆和人影浮上脑海,眼底生出一抺复杂哀伤的情绪,像很久很久以前在南墟境那时,极其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顶。
  第70章 决裂
  这天谢惟不在时, 孟惘仍是像活死人一般躺在床上,小臂压着额头,半阖着眼睛看向那白茫的窗外, 神色淡淡,光洒在他冷白的脸上, 弥散着颓丧又阴郁的倦意。
  脑中倏地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怔, 皱了皱眉, “什么人?”
  对方轻笑一声, “这么快就忘了啊。”
  孟惘静默两秒, 指腹无意识地抚摸另一只手上的红豆绳,片刻后蓦地反应过来。
  是那个蛇妖?
  “你怎么能和我说话?”
  “当时芥子空间撕裂之前,我在你体内留了道灵力,多少有些感应,寻着时机用那灵力松动了一点你的识海, 所以就勉强能给你传音了。现在你应该也能调出些魔气了。”
  “什么目的?”孟惘冷声道。
  “没有目的, ”对面答道, “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见对方没有回应,他便继续说道——
  “傅靖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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