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大不了就是被他们磋磨致死，至少……”她声音喑哑，泪如雨下，“至少他们不会为了报复我，要了小烨的命……不，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开什么鹤归楼，现在这一切也不会发生，小烨他还会好好地活着……”
  “邓姐，在我印象中，你不是这样的人，”谢铭瑄定定地看着她，“明明是陈家人做的孽，你却要把罪责揽在自己身上，这不愚蠢吗？”
  “愚蠢，是啊，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城主，我能怎么办呢？”邓喻英苍白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他们害了小烨，把他的人头挂在我家门口，我却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铭瑄叹了口气：“你是在怪我。”
  “我是在怪我自己！是我没本事！”
  邓喻英几乎字字泣血，她清醒要强了一辈子，坚信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从没靠过男人，五十岁突逢巨变，迫不得已嫁给陈雷，只这一回，就让她痛失爱子。
  她亲缘淡薄，世上只余邓烨一个血亲，如今他骤然离去，世道浇漓，只余她琼琼独立，难免觉得迷茫失措，了无生趣。
  谢铭瑄沉默半晌，诚恳地开口道：“周家军五大上将，陈棋跟随元帅多年，是他无可置疑的心腹，前段时间北都生变，底下人心浮动，也是陈棋一力镇压，邓姐，不瞒你说，我现在确实动不了陈家，”她顿了顿，“但不代表以后也不行。”
  “您，您什么意思？”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没有人是长盛不衰的，何不咽下此刻的悲痛和愤懑，静待来日。”
  “我还有机会吗？”
  “只要不放弃，机会总会来的。”
  见邓姐若有所思，她又道：“邓姐，你有没有想过，你的遭遇，其实不是你一个人的遭遇。灾变之下，礼崩乐坏，金城的重重围墙之内，这身富贵安逸的长袍之下，很多女人，都有跟你相似的人生轨迹。”
  “城主高屋建瓴，不是我的眼界能够企及的。”
  谢铭瑄总觉得她的吹捧中带着一丝讽刺，但她没在意，淡道：“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路要一步一步地走，事儿要一点一点地做，”她顿了顿，“我想成立一个民间组织，可以叫'妇女联合会'之类的名字，主要职能是帮助那些遭遇不公对待的女人，为她们提供一些资金支持和法律援助，甚至武装保护也可以，资金……政府可以直接划拨。”
  她看向邓姐，目光如炬：“你愿意来做这个会长吗？”
  直到这一刻，邓喻英才相信，谢铭瑄不是在安慰自己，她是真想对抗金城那些目无法纪的权贵，她不是为了邓喻英，也不是为了争一时之气，她只是……想建立自己心中的理想国。
  “我愿意。”
  如果她还有一丝机会可以报复陈家，那就是此刻，谢铭瑄递过来的这枝橄榄枝。
  不多时，几名周家军抬了口棺材过来，邓姐连滚带爬从软榻上下来，推开棺盖，就见邓烨的尸体静静躺在里面，不光身体和头颅分成了两截，左边大腿也不见了。
  周如海解释道：“他在斗兽场曾和金狮搏斗，那条大腿，已经进了狮腹。”
  邓姐失声痛哭：“小烨……我的小烨……妈妈看看……你得多疼啊……”
  邓烨自小体弱多病，她付出了成倍的精力，才将他顺利养大，从不舍得让他干什么重活儿，邓喻英不敢想，他死前经历过怎样的绝望。
  周如海：“当初既然陈老爷子将鹤归楼赠予你，这里就是你的，陈家的人不会再来找你麻烦，安心把这里经营下去吧。”
  如果没有谢铭瑄，她的结局大抵是人财两空，如今人没了，周家帮她保住财，以求在谢城主那里能够有所交代。
  从头至尾，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也没有问过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邓姐凄然一笑：“多谢少帅。”
  谢铭瑄说得对，来日方长，保住了鹤归楼，她才有源源不断的资金和四面八方的消息，这些东西在今日的陈家看来无比渺小，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哪有不可撼动的大山，昔日一手遮天的李雪金都挫骨扬灰了，陈棋、陈依依又算得了什么呢？
  回到城主府，天已经擦黑，谢铭瑄情绪有些低落，但保姆告诉她，张雨薇在议事厅等了很久。
  “怎么样？”她人还未进议事厅，声音便先到了，“今天去查税不顺利吗？”
  张雨薇原本有些打瞌睡，见她回来，连忙站了起来：“城主！”
  “坐下说话。”
  “大体是顺利的，”张雨薇有些拘谨地坐了回去，“有几个闹事儿的，也被金焰卫带走了。”
  谢铭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没有人给你送钱？”
  “有！”张雨薇连忙道，“但我没要！”
  谢铭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雨薇的人品她不敢打包票，但她的胆子，谢铭瑄还是很了解的。
  “干嘛不要啊，下次拿上，直接交到监察部，也算是给我们紧巴巴的政府财政创收了。”
  张雨薇愣了愣，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哦，哦，好。”
  看她窘迫的样子别有一番趣味，但她等了这么久，显然是有事儿，谢铭瑄神色微敛，收起了自己的恶趣味，正色道：“好了，说吧，碰上哪个刺头了？”
  张雨薇犹豫片刻，吐出了四个字：“醉梦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