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小在那个家里长大的黎渊知道，小石头和他确实相似。
从小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什么都想尝试，什么都想去做，舒如月总会包容支持他，但黎渊也觉得乔颂确实比他可爱很多。
哪怕是幻境的世界里，舒如月在面对乔颂的时候，会变得更像一个快乐的妈妈。
乔颂可比黎渊小时候更能捅篓子，今天上房揭瓦，明天楼道里滑雪，后天小区喷泉冲浪。
第一天做人就做出了鸡飞狗跳的感觉。
黎渊得到的馈赠远比他给石头的要多。
他是第一个发现舒如月状态不对劲的人。
阿光和安妮，甚至老校长他们，都可以以本来的面貌进入虚假的世界和小石头接触，但黎渊只是以路人的身份进入。
他和妈妈在小区里远远打过一次照面，那个原本只是由他记忆复制出来的光影人偶，却突然惊慌失措的到，手里的菜全部掉了，牵着才几岁的乔颂，抬腿就追。
小乔颂还追得格外开心。
反倒是把前面的黎渊追得愣了半晌，一个拐弯错开，直接就把自己的数据给编辑成了一只鸟。
他变成一只漆黑的乌鸦站在电线杆上，沉默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乔颂，找了几圈后失落地离开。
安妮和阿光和黎渊很早就认识，阿光还说，大学时期的黎渊是个有点啰嗦的寝室长，一个方案恨不得做出七八个备用计划，一个独立小游戏，非要打造一个完整的世界观。
是从什么时候起，黎渊变得沉默。
从发现母亲在他大学毕业后就把房子给了他，总是会在书房里对着相册落泪。
从发现母亲电话里强颜欢笑，但其实冰箱里空空如也，不爱吃饭，越来越瘦。
以前父亲很爱下厨，手艺只能算是还可以，但家里餐桌上，难吃的饭菜，好吃的饭菜，重要的从来不是味道。
小时候的黎渊，还没来得及学会爸爸能教他的手艺，家里就只剩下他跟妈妈两人。
舒如月在多年后，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在医院呼唤他名字的时候，简直像一朵干枯的康乃馨。
黎渊之前在白光里，直面死亡的时候听到了母亲的呼唤。
面容枯槁，瘦得过分的母亲就守在病床旁，可能是为了等他醒来，母亲已经在尽量多吃点东西，但眼睛里的疲惫是止不住的。
而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在小石头刚长到五六岁，被妈妈牵着在小区里出去找小狗玩儿的时间线里，黎渊看到了原本不应该记得还有个孩子的舒如月，虽然健康了圆润了点，但依旧露出了在医院时的那种表情。
同时失去了丈夫和孩子的表情。
黎渊变成乌鸦，就在电线杆上静静的注视着下面。
等他从这个世界抽离之后，回到船上，黎渊问其他同样借由小石头留下来的物品，连接这个世界的阿光和安妮他们。
“那个记忆构成的幻想世界里，除了我们还有现实世界的灵魂能进来吗？”
阿光顿时一脸见鬼的表情看着他：“那怎么可能！要是现实世界的活人都能进来，那咱们不也就能出去了。”
之前那次白光过后，他们一个个拖着残破的身躯恢复了很久，准备慢慢坐船回商场。
那之后一直是永夜，似乎在石头进入沉眠之后，连白光也消失了，船只上的广播，和玩家耳边的系统提示再也没有出现过。
黎渊偶尔甚至能通过自己的技能，进入一个庞大的，正在不断完善的远程游戏世界地图，那是他们他即将回去的商场。
他知道游戏正在疯狂扩张和蜕变，他们需要回去，赶上这趟车，加入他们，不能只做玩家，要做能开门的人。
黎渊偶尔也会看着自己手心出神，那里两样奇怪的，小石头睡觉之前给他的东西。
一张涂鸦卡片，和一张开玩笑似的画出来的纸币。
小石头说，你们世界的冥币太丑了，咱们世界如果有钱流通，那也得好看一点，顺便还在安妮的拾缀下，画了一个q版的自己上去。
小石头还一边听黎渊讲的故事，一边画了一张满是18层地狱的涂鸦卡片。
“我讨厌灵魂臭臭的家伙，你们游戏商场太乱了，要是我的话，就把地狱也搬到这个世界里来，好人加分，坏人减分。”
虽然她也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里，但她觉得小说话本里写得很好，好人就该有好报，坏人就受到惩罚。
投胎之前的鬼魂，还知道留下来在水里找找仇人，赶在对方投胎之前咬下几口肉好报仇呢。
黎渊觉得，从石头开始，一点点长大的乔颂，大概也是想报仇。
由记忆构建的虚假世界里生活其实很单一，乔颂就像一块渴求知识的海绵，什么都想学一点。
船上被乔颂复活的灵魂们，几乎是连轴转去她每天上班的地方当免费老师。
没办法，记忆世界里的假人，可没办法做出记忆提供者自己意料之外的行为。
这就让黎渊越来越觉得妈妈舒如月有些奇怪。
这个角色总做出一些黎渊也不知道的事，比如要不是乔颂把书柜里的一个老式收音机给拆了，黎渊根本不可能知道那里面还藏着一封爸爸写给妈妈的情书。
书房里的相册，也有很多他不记得自己见过的老照片。
这些记忆的提供者如果不是他，那只能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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