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好希望我可以再拥有十年的时间，”颜今野的声音非常温柔，比平时还要低沉一些，他像是再讲故事一般缓缓道来：“不，一年，就一年也行，我有好多事都想和你一起做，我想和你一起去很多地方旅行，一起在春天的时候去看樱花，我还想去你的故乡，看看你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这些，全都是我的梦想……”
  许久，太阳才漫不经心地从山背后冒出头来，直至完全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颜今野突然笑了，道：“日出的过程，真有些像邀请琵琶女出来的过程。”
  纪春生和颜今野想的一样，刚才他也想到了琵琶行，“是很像，千呼万唤始出来。”
  很快太阳就变得非常亮，颜今野的眼睛越来越累，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垂眼疲惫地看着近处的海面。
  颜今野始终握紧纪春生的手，道：“春生，虽然我的梦想要落空了，可是我这一生能认识你，和你相爱，我已经觉得很幸运了。”
  颜今野的声音越来越弱，道：“和你在一起度过的每一天，都如置身天堂，像是神的梦境……”
  纪春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眼睛一热，鼻子酸了，喉咙也涨得生疼，他用力地咽了咽口水，才让自己尽量平静地说话：“我也一样，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神的恩赐。”
  颜今野浅浅地笑了一下，他现在非常非常困，只想睡一觉，没一会儿他就闭上了眼睛。
  颜今野手上的力气也渐渐被抽走了，刚才还紧紧地握着纪春生的手，可是现在却松开了。
  纪春生心头一颤，心空了，双腿也跟着麻了，他知道颜今野的生命已经完全逝去了。
  纪春生固执地去握住刚才颜今野松开的手，看着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亮，亮得再也无法直视他才收回视线。
  颜今野在日出之后死去，此时天光大亮，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意义。
  许久，纪春生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当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手背上，他才发现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和颜今野约好了等到春天要一起去看樱花，但是颜今野并没有撑到春天。
  所有悬而未决的期待和自欺欺人的侥幸都在此刻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颜今野刚才所说的那些梦想，同样也是纪春生的梦想，他也想和颜今野一起去很多地方旅行，一起买菜，一起看电影，一起看书，一起听歌，一起过完所有的节日，早上在门口拿面包条投喂海燕，傍晚漫步在沙滩上说说话。
  可时间对人的梦想漠不关心，相反，它穿透一切，最终把生命变成死亡。
  风雪带走了颜今野，永久地把他留在了沉默里。
  第28章 联觉
  颜今野的葬礼上，梁筝从头到尾都在接待前来参加葬礼的人，就连悲伤的空隙都没有。
  纪春生把买来的白色花束放在颜今野坟前，墓碑上颜今野的黑白照片也和他平时一样挂着灿烂的笑容。
  纪春生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扔再多的东西都无法将其填满。
  离开海边别墅的时候，属于颜今野的东西，纪春生只带走了一件外套。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纪春生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肃青，回去了自己家乡，正巧赶上邻居家的儿子结婚，纪春生过去随了份子钱。
  沈青青和纪平威都对纪春生的回来感到非常欣慰，以为是他们的儿子终于稳下心来准备要好好过日子了，但是并没有，纪春生变得比以前还要消沉还要颓废。
  纪春生乱糟糟的生活一直持续，麻木得听不见任何人的话，也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他把自己锁在了一个谁都无法进入的躯壳里面。
  每次沈青青去他房间的时候，都会被浓烈的酒气和刺鼻的烟味熏得头昏脑胀，而且纪春生房间里的窗户都没有打开，空气不流通，就更让人觉得眩晕。
  沈青青不知道他这是在肃青又遇到了什么糟心事，问他他也不说。
  听到沈青青进来的动静之后，纪春生缩进被窝里面把整个人都埋了起来。
  沈青青打开了窗户，边收拾地上东倒西歪的酒瓶边念叨：“你都回来好几天了，天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酗酒抽烟，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就跟我们说说，别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这样下去你人迟早都得废了。”
  沈青青的话纪春生听得很清楚，但他并没有回应，心里破罐子破摔道：“早就已经废了，还不如完全毁灭。”
  纪平威实在是无法忍受纪春生的堕落消沉，把人臭骂了一顿，道：“早知道你回来这么没个人样，还不如就死在肃青算了，回来搞得一家子都因为你鸡飞狗跳的，老子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生了你这么个报应儿子。”
  死这个字对现在的纪春生来说非常敏感，就在不久前颜今野就死在肃青了。
  听到纪平威的话，纪春生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衣服都没有换就出门了。
  纪平威破口大骂，道：“妈的，你有本事走了就别回来了。”
  沈青青忧心道：“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说你骂他做什么？”
  “他哪里是回来了？”纪平威道：“他的心还在肃青，他会俩就是给我们添堵的，还不如不回来。”
  纪春生换了个地方喝酒，喝到大半夜神智不清了才东倒西歪晃晃悠悠地回去，还没回到家里，倒在家门口就昏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