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虞苏时顿时有些懵,同时也有点难堪。这不算一本简单的谱,关键在于理解其中含义。他不说自己弹出了高山流水的境地,但按照谱子一曲下来并没有出错,应当不该被评价成弹得不好才是。
  孙婧睿也有些尴尬。
  柳阿奶等得急了便上手敲了敲琴谱,她的两手还保留着深刻的肌肉记忆,亲自示范了一个四拍后道:“晓晓。”
  孙婧睿恍然大悟,这是奶奶给她写的谱子,而那句“弹得不好,晓晓不见了”应该是在说虞苏时没有理解谱子里奶奶写给她的感情。
  “这是写给你的。”
  “这是写给我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虞苏时站起身朝柳阿奶鞠了一躬后让出位置:“晓晓姐试试吧。”
  同样的琴谱,不同的人演绎,即使能力出众者如虞苏时,照样被批评不孚众望,而弹得磕磕绊绊的音痴孙婧睿,却能让柳阿奶潸然落泪。
  “你和奶奶的感情很深。”虞苏时评价。
  孙婧睿道:“我记事前爸妈就去世了,是奶奶一直抚养我长大、供我念书,靠的就是桌上那一块块雪白的白茶糕攒下来的钱。考上大学后,村里的许多人都说我命好,遇到我奶奶才有这福气,我跟他们说那是因为我奶奶生来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现在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女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我,我们就是彼此的一切。”
  “……亲生儿女?”虞苏时抓住孙婧睿话里的矛盾之处:“柳阿奶的儿子不是你父亲吗?”
  孙婧睿摇摇头:“我是奶奶捡来的。”
  虞苏时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五味陈杂。有震惊,有遗憾,有感伤,也有一丝忌妒。
  然而等这些复杂的感情汇聚在一起,最终却变成了无奈和心酸。
  他在那一瞬间理解了孙婧睿评价柳阿奶的一生心善,见不得人受苦。
  “是不是很惊讶?”
  虞苏时点点头,大概是有一段相似的经历,他看着孙婧睿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十二岁的时候父母也去世了,经历和晓晓姐差不多,我也是被人收养、供去念书。不同的地方在我的养父是做生意的,他自己成立的公司,还把我也弄进了公司里,给我的待遇也特别好,一直都很好。可以说,我如今拥有的一切,差不多都是他给的。”
  虞苏时顿了顿突然不往下说了,孙婧睿是一名出色的听众,发觉男生情绪渐低后就岔开了话题。
  “我奶奶做的白茶糕你吃过吗?特别好吃。”
  刚好柳阿奶蒸好了一屉糕点,掀开笼盖时,清香的蒸汽一层接一层涌到房顶上,最后顺着墙角线朝房子外面溢。
  “将近七十年的手艺哦,奶奶说她几岁的时候就会做,年轻的时候在镇上开了间店铺,生意很好的。”
  这些虞苏时已经得知,于是附和道:“早有耳闻,我父亲祖籍就在南盂,他说小时候经常买白茶糕吃。我猜测父亲买的就是你奶奶家的。”
  “这么巧哦!你父亲竟然也是南盂人。”
  虞苏时短暂地露出一个笑:“我父亲时常念起这个糕点,于他而言,这就是家乡的味道。”
  孙婧睿很快明白虞苏时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再看对方出众不凡的气质,料想虞苏时父亲应当是早年离了岛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回来的是他的孩子,终究是室迩人远。
  香软白糯的糕点被夹进盘子里端上小桌,柳阿奶还特意泡了一壶白茶搭配,招待着晓晓的两位朋友吃好喝好。
  “柳阿奶还记不起晓晓姐吗?”
  孙婧睿苦笑一声:“需要经常提醒的,虽然效果一般,不过我已经习惯了,至少奶奶还记得自己有一个孙女,还记得我的名字,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虞苏时想,他和孙婧睿还是大有不同的。
  柳阿奶和那个人也是大不相同的。
  他不应该将两者进行比较。
  临近中午,姜鹤不期而至,是来接人的。
  被婉拒留下吃饭的邀请后,孙婧睿将他们送至门口,虞苏时和姜鹤走出一段距离后,柳阿奶追出院子叫住了虞苏时。
  “晓晓朋友,常来玩。”
  虞苏时答应了下来,侧眸看着姜鹤:“你没有跟我说过晓晓不是柳阿奶的亲生孙女。”
  南盂岛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只手数得过来的村子数。挨得近的,东村有个什么家长里短,不出一上午的时间就能传去西边的村子,若是碰上更大的新闻,五天之内必定传遍整座岛屿。
  当年柳阿奶收养孙婧睿就算一件大新闻。
  俗话说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柳阿奶祖辈是辉煌过,可自柳阿奶往上两代起,她们家就渐渐没落到比一般家庭还要困窘的地步。即便柳阿奶只有一个儿子,但家里多张嘴总是多一份压力在的,更何况在她那个年代出生的人,心思里多少认为捡个儿子还行,能养老,女娃娃的话……
  总之,对于当年的南盂岛人来说,柳阿奶收养晓晓可谓是一件十足的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姜鹤听了虞苏时的话不答反问:“晓晓是不是柳阿奶的亲生孙女很重要吗?”
  虞苏时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他想对姜鹤说自己本意是想指出,他应该向他提醒一下晓晓和柳阿奶血缘关系浅淡一事,以免自己在别人家中说错话。
  不过面对姜鹤的反问,虞苏时又不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想表达出这样的意思,最终回道:“我不知道。”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