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们擅长不吝啬地给予,却总不好意思索取。
  灯火通明的鹭屿市,姜鹤与同去的两位医生登上岸,由其中一位医生随救护车先行,把柳阿奶的情况一一传达,他和剩下一名医生则打车前往医院。
  路上,姜鹤给晓晓留言,让其下机后直接到市中医院与他碰面。
  “今晚月亮真圆。”司机打上表后随口一说。
  同去的医生回道:“马上十五了。”
  这一晚,农历九月十三,月亮几近满圆。
  这一晚,孙婧睿搭乘两个半小时的飞机,从祖国的东北端飞往东南部,从研究院到医院,一共历时三小时四十七分整。
  她没见到奶奶的最后一面。
  这一晚,姜鹤在楼下的花坛上坐了一夜。
  这一晚,如同一颗微弱的火星,刹那间从脑中划过,虞苏时为抓不住的灵感久久难眠。
  凌晨,柳九叔在柳阿奶门前放了一挂鞭炮。
  柳阿奶的遗体并未在医院的太平间存放太久,次日上午就被送去殡仪馆。
  当日,素日里和柳阿奶有交情的岛民在得知柳阿奶逝世的消息后,准备搭渔船出岛前去吊唁。
  虞苏时是在姜唐上门为姜鹤取衣服时,听女孩说起才知道柳阿奶去世了。
  他问姜唐给姜鹤拿衣服做什么。
  女孩回道:“我哥说他现在穿的上衣是红的,让我给他带一身黑色的去。”
  虞苏时看着女孩身上的黑裙子,问:“我可以去吊唁吗?”
  姜唐:“那换身衣服一起走吧。”
  二十多号人赶上九点集聚在码头,乘坐的是本地人的渔船,虞苏时上了船后还看见了张阿叔和张阿婶,张阿婶的两只眼红肿得像个核桃。
  他们四人站在甲板一角,张阿婶擦着眼睛的泪道:“你说柳阿婶多好一人啊,身体也硬朗,怎么说走就走了。前几天她路过家门口,还帮我一起晒鱼干来着……”
  虞苏时想起柳阿奶,他与她只有三面之缘,最后一面是慕名而去,在她家中同人交流了一番琴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收养人的另一面,不被利益驱使,只有满腹关爱,让他对人性,稍稍有了美好的划分。
  那日,柳阿奶以为他是晓晓的朋友,临别前还让他多去做客,他忘了自己有没有答应下来,只在昨日突然想起,他便去了,却没有见到人。
  虞苏时有些遗憾,倘若那时没去沙滩,只要多走几步路,他应该会在茶楼见到她。
  渔船一路晃到码头,靠岸后有岛民看见姜鹤,喊着“丹哥”。
  殡仪馆安排了大巴车接人,姜鹤给上岸的岛民一个个指了位置,到虞苏时时,他问他怎么也来了。
  虞苏时回道:“来吊唁。”
  姜鹤:“……知道了。”
  殡仪馆在市区郊外的一座山上,孙婧睿已经布置好一切,虞苏时最后一个进去送花点香,出来后站在大巴车尾眺望远处的风景。
  过了会儿,他听到附近传来张阿叔和姜鹤的对话声。
  是张阿叔在开口借钱。
  “昨天那个医生不是说,常规的根治手术只需要八万左右就能做嘛,后面费用高是因为需要结合放疗、化疗稳定病情,我就想着要不先把你阿婶身上那该死的肿瘤切了,让癌细胞没地方住不就活不了了。”
  姜鹤没纠正张阿叔话里存在的某些认识错误,只问他自己是怎么想通了量。
  “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啊。”
  “你柳阿奶嫁出去前还是你婶子村里的人,和你婶子堂姊一般大,你婶子堂姊死得早,那会儿你婶总哭,我却觉得没啥,人早晚都得死有啥哭的嘛。但是今天看见晓晓哭昏了去,我这心里唰得就不好受了。”
  “大概是想到万一有一天你阿婶突然就去了,我估摸着我也承受不来,得疯。”
  姜鹤问:“借八万?”
  对方回:“……十万。”
  大巴车附近安静下来,过了有七八秒钟后,虞苏时才再次听到说话声。
  张阿叔语气急切:“这十万块我肯定能还上。”
  “前两天我听说谷船长的渔船准备招新船工,他的船大,每次都往深海跑,虽然每次出海时间很长,但一趟下来赚得也多。等你阿婶做完手术,我就把家里那条小渔船退租,我和谷船长交情不错,他会让我上船的。”
  又一阵沉默后,姜鹤道:“我不是怕您还不上,阿叔,您也知道我阿婶的脾气,这事您得和她商量,把你的计划告诉我阿婶,咱不能让她担心以后的事。不然的话,我阿婶一不会用我借给您的钱,二指定要和您大闹一场,这万一再动了气……”
  接连几次的沉默,张阿叔终于愿意回去先跟妻子商量商量,以及能不能把做谷船长船工这事也确定下来。
  待张阿叔走后,虞苏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岂料两秒后,他的身后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音调灌进双耳。
  “虞老师?”
  第22章 赵小虎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人?”
  “……看影子。”
  虞苏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顺着鞋面找了自己的影子。
  正午阳光高悬,投射在地上的影子又短又胖,但仍旧有一部分头部阴影暴露在车壁水平面以外。
  虞苏时道:“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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