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 第23节
丁承勾结假使臣构陷皇后一案,早在上次立政殿时就已经结束,她今日来送结案卷宗,原本也就是个过场。
只是皇帝这话转移的实在太过刻意,说话时,还状似不经意的往她这边看来一眼,好像接下来的话都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一样。
她只屏气凝神,躬身候在一旁。
孟殊正挑拣着新摘下来的腊梅,似是准备插花用,闻言淡笑道,“陛下方才还夸人家,如今怎么倒忘了?方才来的是大理卿,秦淮舟呀。”
“……哦,对,是秦卿,”元俭作势扶了一下头,“光顾着挑花,险些忘了他。”
这次又看向苏露青这边,“你们两个今日倒是巧,结案卷宗一前一后的都送来了,秦卿方才过来时,应该也不久,你们可在外面遇上了?”
苏露青有些意外,秦淮舟居然也来过?看来他已经将何璞贪墨一案结案,算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在大理寺升堂公布结果了。
恭谨的摇摇头,“臣来时,并未遇见大理卿。”
“这倒是不巧了,”元俭似乎有些遗憾,很快又摆摆手,“无妨。”
然后又去另一棵腊梅树下挑选花枝,还接连几次都有意无意回避了苏露青想要告退的话。
“……后日就是阆国公家的小孙女成婚的日子吧?朕记得阆国公说起过,朕还赐了她一件添妆。”
“是,陛下赐的是一副红宝石头面。”
“晋阳其实也到成婚的年纪了,可惜朕为她挑的驸马,她都看不上,肯定都是栾定钦那厮给害的!”
“晋阳还小,她说过的,还想多留在阿爷身边几年呢。”
“唉……诶?”
元俭像是才注意到苏露青也随侍在身边一样,“苏探事可有心上人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此刻苏露青的脑子里,很突然的,冒出来四个字:
图穷匕见。
第24章 第24章
初冬时节,腊梅热烈绽放在枝头,似要将寒冬也烘出暖意。
苏露青站在一树腊梅下,面对皇帝热切期待的目光,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身姿端正的抱拳行礼回话,让自己看上去,比平时更加忠君爱国。
“陛下,臣本是掖庭罪人,万幸得陛下与皇后殿下赏识,才有如今的成就。臣早已发愿,此生必当结草衔环,报效陛下与皇后殿下,万不敢再奢望其它。”
这样表忠心的话,元俭听着却不太满意,眉头皱起来。
“这算什么发愿不发愿,你啊,就是太死板,就算要报答朕和皇后的赏识,也不至于连终身事都不要了。”
他继续往腊梅林深处走,边挑选枝头绽放的腊梅,边道,“听皇后说,你到现在也没给自己置办个正经宅子,一直就窝在乌衣巷那个小地方?”
苏露青:“是,臣在宫中住惯了,身边本也没多少东西,干脆就还住在乌衣巷里,这样平时做事也方便。”
“这怎么行?”
元俭听到这话,更是一脸的不赞同,“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臣子寒心,以为当朕的能臣,竟会拮据到连个栖身之所都置办不起?”
“这样吧,你的事,你自己不上心,那就朕来替你操办。”
元俭直接做出决定。
“朕已经让户部那边参详出来几座府邸,里面也有你祖父从前住过的。
本打算直接把那处府邸拨给你,也算完璧归赵,不过那地方朕叫人去看过,杂草丛生,荒废太过彻底,想要短时间内收拾出来,马上住进去,有些难。
布政坊那边有一座宅院还算可以,离着两边衙署都近,你们来往着也方便,我看啊,就定在那里。”
苏露青敏锐的抓住其中重点,元俭刚刚说的是——“你们”。
她和谁?
“陛下赐宅,臣感激不尽,只是……”
“好了,朕就直说了,”元俭走累了,见前面有一座亭子,走进去坐下,接着说道,“朕看秦卿就很不错,你二人同朝为官,这次一同破获假使臣案,相处也算融洽,你意下如何?”
苏露青:……
皇帝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和秦淮舟相处融洽的?
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啊?
她硬着头皮违心夸道,“……大理卿才学过人,芝兰玉树,办案如神,是我等的榜样。”
“没让你说为官,朕是问你,朕做主,给你和秦淮舟赐婚,你觉得如何?”
这回是真的没法岔开话题了……
苏露青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听闻秦家一直在寻什么人,只要寻到了,便给那人一个名分。”
这事儿她还是听鲁忠说的,没想到眼下正好派上用场。
元俭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寻人,都这么多年了,人要是还在,早都找到了。
至于名分么……嗯,他们又没说清楚是什么名分,兄弟名分也是名分。
唔……正好老秦侯这些日子在京里呢,那就今晚吧,叫秦家父子进宫来,把这事儿定下。”
皇帝金口玉言,安排好这些,就示意苏露青可以告退了。
……
从宫里出来,苏露青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想了想,干脆直接转道,往大理寺去。
秦淮舟今日升堂结案,因着事关淳德县等受灾七县,在京中早已传的沸沸扬扬,这次审理便改为公开,百姓都可进入大理寺,当堂旁听。
苏露青去的时候,大理寺周围人山人海。
她从角门进到里面,在旁边的班房里坐下来,顺便听一听何璞案的结果。
与她所料不错,秦淮舟查出暂存官粮的仓库,又从中溯源,查到何璞任职期间私调的官粮数目,以及一名与何璞合作,将米粮偷换成麸糠的胡商。
最后经推算,总数与贪墨数目一致,的确是何璞所为。
这桩案子就此结案,贪官伏法,淳德七县的灾民也得以安然回家。
只不过……
苏露青注意到,秦淮舟从前面下来,似乎心事重重。
看到她,倒是很快恢复平常,朝她点点头,“你赢了,要差遣在下做什么,但说无妨。”
苏露青看着他,似是诧异,“大理寺不是已经将何璞贪墨的数额都查出来了,证据确凿,万无一失,你怎么就确定,自己打赌输了?”
秦淮舟身上还带着刚刚在堂上时候的威严,听到这话,眸光微闪,却是答了一句闲语,“苏探事此番前来,可是宫中有什么吩咐?”
竟然没上当。
没套出话来,苏露青心内遗憾,面上倒是不显,“嗯,宫中确实有事。”
她朝四下看了看,这会儿刚刚退堂,围在前面旁听的百姓们还没有完全散去,周围人声喧嚣,大家都还沉浸在刚刚的案子里,说着各种感慨的话。
想到刚刚在宫中的情形,她只觉得一阵烦闷,“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秦淮舟会意,带头往书房那边让。
底下人送了茶进来,又无声的退出去。
苏露青环视四周,这里还和上次她进来时候一个样,回头见秦淮舟已经端正坐好,俨然一副等着听宫中口谕的模样。
不禁叹道,“大理卿私下也这般严于律己,真是让人自叹不如。”
秦淮舟,“聆听宫中口谕,亦如陛下亲临,作为臣子,自当恭敬以待。”
他倒是表里如一。
苏露青暗道一声,继而端起茶盏,浅啜一口。
“我这里没有口谕,宫中吩咐也不是我传,但我此来,确实是为宫中之事,与你商量一二。”
秦淮舟有些意外,“和我商量?”
他不着痕迹的瞥一眼窗外。
天光正好,一切如常,日头并未打西边升起。
苏露青垂眸看着映在桌案上的窗影。
此时近正午,冬日里难得的暖意透过窗棂漫进来,余光里又瞥见秦淮舟随意搭在桌边的手,镀在日光里,金边轮廓勾出掌腕线条,再渐渐全隐进袖口。
察觉到自己似乎看得时间有些长了,当即开门见山,“听闻你一直在寻找什么人,如今可寻到踪迹了?”
皇帝乱点鸳鸯谱,为臣的不能抗命,但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可能。
只要秦家找的人已有眉目,那此事就有转圜余地。
而且她觉得,鲁忠当初既然说出秦淮舟是因为寻人,才一直未成婚,那很大可能就是真的。
皇帝再如何说一不二,也不能平白去拆别人的姻缘,只要秦淮舟咬死这一点,她也就不必再为此事心烦了。
然而好半晌都没听到对面那人应声。
不由得狐疑抬头,“怎么?无可奉告?”
果然就听到对面这人言辞凿凿,“此乃在下家事,一不曾涉及疑案,二不曾勾连是非,敢问此事与阁下所言宫中之事,有何关联?”
关联可大了。
但苏露青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很难把“事关你我亲事”这几个字说出来。
总觉得……
……难以启齿!
心里烦!
目光转向茶盘,见上面并排摆着四只瓷质小山石,一眼望去透润细腻。
她从中挑了个最顺眼的,拿到自己这边把玩几下,拢进手心,便不动了。
如愿看到秦淮舟对着面前仅剩的三只小山石皱眉。
“多少有些关联,”她心念一转,跟着道,“连陛下也有所耳闻,可见此事隐约牵涉某件秘辛,否则陛下也不会突然提起。”
她说着话,同时观察秦淮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