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 第71节
这胎记样子的确独特,但凡看过一次的人,都会记忆深刻。
她端起一旁的酪浆,终于喝到了味道。
接着道,“这段时日,让她多多休养,想来她这些年颠沛辗转,底子也不太好,可以再找郎中看看,吃些补药。”
该说的话应该都说到了,她自觉没有遗漏,起身准备出去。
却又被女使叫住。
“苏提点,”女使恭敬的询问之后应该如何处置,“不知这位裴小娘子应该如何安置?此处虽是府中客房,短期安置还好,但时日久了,难免有些不方便。”
苏露青想也没想,“裴小娘子从前到侯府都安排在哪里,如今就也原样去安排。”
“苏提点,如今再依旧例,有些不妥,”女使面露为难,“听闻裴小娘子从前是安排在侯爷的院子里的,老侯爷那时候说,裴小娘子与侯爷都是孩童,把两人安排到一处也好照看些,可如今若再这样安排,实在不妥。”
好像是有这么些印象,苏露青搁下酪饮,觉得这个问题更适合交给外面的那个人。
出去时,她忽然想到一件事,问,“这位裴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裴昭。”
……
周围静下来,灯火逶迤,远处时不时传来一串爆竹声。
看到她从房里出来,秦淮舟上前几步,“苏提点打算如何处置?”
苏露青也问,“她的情况,你应该都清楚了吧?”
见秦淮舟点头,便说,“那正好,怎么安排住处,你决定。”
平白在这里耽搁这许多功夫,她有些不耐,打算回府去看看卷宗。
然而迈出的步子又被对面的人阻断。
她被迫停下,看过去,“还有事?”
“不知苏提点若遇到久未谋面的人,会选择如何处置?”
“若是人犯,要防着有人用替罪羊,自然要着人到其住处核查,不过,”她回头看一眼客房的方向,“今天这种日子,说这些,煞风景吧?”
“……世间万物都有相通之处,若只看表象,恐怕处处都是惑人陷阱,苏提点就不打算再仔细确认一下?”
苏露青压下心头浮起的一点异样,目光里带出审视,“这么说,大理卿一定要让我来此处,是因为关心则乱,而旁观者清,等我再替你确认一番,你就安心了?”
不等他开口,她接着又道,“她还在昏迷,药是强行灌进去的,就算我想把人撬开口,仔细审一审,你难道不会参我一个‘动用私刑’的罪名?”
秦淮舟移开目光,“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前些年的时机更合适,却始终没有寻到人,如今时过境迁,又忽然全部对上,太过凑巧。”
“有缘千里来相会,她历尽艰难来寻亲,侯府总要拿出些诚意,至于如何安置么,”她像是在说毫不相关的人,“里面还在等一个安排,你去吧。”
“侯府里有一处单独的院子,与主院距离很远,”秦淮舟缓声道,“那里清净,平常不会有人相扰;还有一处别院,在曲江附近。”
他问,“这两处地方比较合适,你觉得,安置在哪里更好?”
“哪里都好,”她随口道,“要是没有其它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
秦淮舟拦住她,又给另一头的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会意,进去安排。
然后让开路,侧身与她并行,“我与你一同回去。”
年节时候不设宵禁,坊门开着,马车顺利驶出。
路上花的时间有些长,马车行在夜色里,街上偶尔也会有其它车马来往。
苏露青掀起车帘向外看了看,看回坐在另一侧的人,“这件喜事,可知会过老秦侯了?”
“暂时还未去信,如今父亲在玄都观内,诸事繁多,这件事往后放放也无妨。再说,此事来的太过凑巧,或许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嗯?”
她有些意外,“听闻侯府对要寻之人的特征早就熟记于心,她差不多都能对上,你却还觉得,是有人冒名假扮?”
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半朵殷红梅花胎记,她有些感慨,“胎记大多没什么形状,位置对得上,样子又那么鲜明的,实在少见。就算有人假扮,也要事先看过真的,记得真正的样子,才好仿造吧。”
“你刚刚……看到了?”
她忽地一笑,“看到了,一朵梅花,栩栩如生。”
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很快过去,才说过几句,觉得乏了,靠在车厢,闭目道,“世上能有如此巧合的人不多,恭喜你,心愿了了。”
话音落,她寻了个更舒适些的位置,直接开始小憩。
车内光线昏暗,她新换的位置光线更暗,从秦淮舟这边看,只能看到一大团暗影。
灯火偶尔会顺着缝隙钻进来,却好像照不到她身上。
……
听说裴小娘子被安排到了曲江附近的别院。
苏露青听完这个消息,不置可否,只将心思放在眼前的布置上。
玄都观的三清殿重新装潢一新,祖师神像也重新漆了金粉,如今站在殿内,只觉得金碧辉煌。
“苏提点,是不是神像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她身边的林丛和梁眠互相对视一眼,林丛率先出声询问。
再有两个时辰,帝后的车驾就会驾临玄都观,苏露青接到旨意,协同厉温所率禁军,在三清殿附近加强值守。
她看着几乎高耸入殿顶的几座金光神像,又目测了一番前面香案的距离,道,“这里再派两个人守着。”
“是。”
林丛朝外面一招手,有两名亲事官进入殿中,两边各自守住一个位置,随时观察神像四周的动静。
“谁在那边!追!”
忽听远处传来厉温的一声大喝。
苏露青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率先走出,“过去看看。”
到近前,正与厉温打了个照面,他似是无功而返,身后跟着的几人也都喘着粗气,仍在四处张望。
便问,“厉统领,发生何事了?”
“苏提点你来的正好,刚才有个跛脚贼人跑过去,你可看到了?”
他们来的这一路上并未看到什么跛脚之人,当即摇摇头,“如今玄都观内把守严密,怎会无故出现贼人?”
“我也觉得奇怪,离着老远就看那人一瘸一拐鬼鬼祟祟的,还不知抱了个啥东西,我一喊,他撒腿就跑!真是邪了门儿了,瘸腿跑得倒快——”
苏露青回身向林丛道,“带人去周围看看,可有异动。”
“你们也往那边看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的东西。”厉温也朝身后的人摆摆手。
两拨人检查一圈,都回说并未见到异常。
厉温仍有些摸不着头脑,“邪门儿啊,今天可千万别再出事儿了,上次老子就倒霉,差点儿连这身皮都被扒了,这次要是再来,老子找到那坏事儿的种,非把他的皮给剥了不可!”
时辰将近,有宫人前来通传,帝后车驾已行在朱雀大街。
玄都观众人已经在两旁候立,苏露青带人与厉温所率禁军在一处,静心等待帝后驾临。
又过了一阵子,有钟罄声响起,是帝后驾临。
众人齐声高呼参拜,迎着帝后车驾驶进玄都观。
观主玄钧道人恭敬引着帝后进入三清殿,礼官唱喏,祭礼开始。
苏露青候在殿外,看着一众道士手捧进香之物送入殿中,又无声退出。
末尾一人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的缘故,在走出殿门时,不慎绊了一脚。走在他旁边的道士见状,连忙拉他一把,小心的往周围看看,生怕他们这边弄出的动静太大,惊扰圣驾。
在离殿门稍远些的地方,厉温走到刚刚那人身侧,鹰一样的眼睛上下扫视一番,问,“刚才怎么回事儿?”
那道士打了个稽首,“罪过罪过,贫道第一次见驾,心潮澎湃,不慎乱了道心,做出失态之举,还望将军恕罪。”
厉温没觉察出什么异常,不多时就把人放走。
里面烧过青词,进过香,礼官正欲宣告祭礼结束,忽然指着香案上的香炉,失声道,“火!着火了!护驾啊!”
话音还未落,殿内众人等发现不对,也已经晚了。
冲天火光从香炉里喷出来,神像也在一瞬间爆炸。
“轰——!砰——!”
“护驾!”
“陛下小心!”
“啊——泰王!老秦侯!小心!”
殿内“护驾”声不断,又有人堵在殿门口一边喊“护驾”一边惊慌失措不知往哪边去,
以至于闻讯救驾的禁军一时之间无法快速进入殿中,全挤在门口。
等到外面的人好不容易进入殿内,看清殿内情形,立时又有人出来通传。
“传御医!”
短暂的混乱之后,殿内重新恢复秩序。
玄都观被禁军重重围住,观内的所有人都被关在屋内,不准出入。
被炸伤的人依次被抬出去单独救治。
御医背着药箱匆匆进殿,看到毫发无损的帝后,先松了口气,
等看到扑到在帝后身前昏迷不醒的两个人,又是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陛下!皇后殿下!”
厉温心情沉痛的抱拳跪在一边,“罪臣疏忽大意,险些陷陛下与皇后殿下于险境,罪臣失职,请陛下、皇后殿下责罚!”
三清殿内充斥着火油气味,与浓郁的降真香混合在一起,混杂成一股刺鼻的气味。
元俭拒绝了元康健要扶他离开三清殿的提议,咳出几声,道,“泰王与老秦侯为护驾而伤,众多将士为护驾而亡,这神像为何会爆炸?这些天,禁军在这里值守,竟不知神像被人动过手脚?”
“是臣失察,臣有罪——”
厉温以头抢地,心中生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