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色难抵 第48节
沈洛怡心跳倏然空了一拍,她静静看着程砚深薄唇勾起,带着几分寡淡的笑意,像是个放慢的动作,皮鞋踩下一级,一点脆声在玻璃台阶上绽起。
“那我换个词,巧遇。”
程砚深从善如流,漫不经心地开口:“没想到新婚两个月,我与太太之间的默契培养得还不错。”
尤其体现在她信口开河,而他酒吧堂皇?*?逮她这方面。
沈洛怡鼓了鼓唇,对他这句总结很是不满。
明明他们之间也算双向遇见,她出现在这间酒吧,那程砚深不也同样在这里。
虽然她一抬头,就瞧见跟着他一同出来的秦舒明。
秦舒明在他们圈子里,最是沉稳守礼的一个人,表里如一,克己复礼。有他在,即便是在酒吧这种场合,也不会生出任何桃色绯闻和其他乱七八糟。
沈洛怡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这人每次都有现场人证,让她寻不出什么错处去反驳。
其实她也有人证的,只不过想到今天眼睛哭得红肿,现在还一身酒气的秦舒窈。
要不还是算了吧,好像更没什么说服力了。
“程砚深。”睁着一双含水眸,沈洛怡直勾勾望向缓步向她走近的男人,“你能不能别说了,你应该也不想看到你老婆百口莫辩的小可怜样子吧。”
强行掰扯的道理,话里话外都是委屈。
只有轻笑回应,有时候,程砚深也不太吃她故作可怜这套。
重重叹气,她似乎又要开始新一轮的哄人进度条了。
“老公。”沈洛怡心下思量几秒,很快放弃狡辩,果断转换了思路,“不知今晚有荣幸和程先生一起吃个晚饭吗?”
不如直接开始哄。
无辜乖顺的语气,纤长的睫毛凝着他:“我还没吃晚饭呢。”
还没到下班时间,秦舒窈就把她接走,后来到了这里,她也只是看着秦舒窈一个人喝酒。
桌子上除了酒瓶,连个果盘都没有,饿着肚子待到了现在。
还剩两三级台阶的距离,视线里的男人冷白指骨持着手机,衬衫袖口微微落下,露出银色腕表,泛着冷光,如他人一般清冷漠然。
视线微偏,她便对上了程砚深似笑非笑的表情。
沈洛怡最是不喜他这副表情,那种完全看不透他的情绪的失控让她没有安全感。
她咬着下唇,轻声说:“老公,你知道的,我比较玻璃心,听不了什么拒绝的话。”
这会儿她倒是一口一个老公说得格外流利。
黑色皮鞋落下最后一级台阶,隔了几步远,手机听筒的声音和他的人声一同传来:“不好意思,程太太,今天你老公可能比较难哄。”
沈洛怡只觉头疼,扣着手机的指尖缓缓缩紧,沉默的寂清在两人之中流连,酒吧周围喧闹仿佛都被压下几分,静静在新婚夫妻之间退场。
“现在走吗?”程砚深忽地开口,打破了片刻尴尬。
沈洛怡嘴角弧线落下,唉声叹气地问:“去做什么?”
刚哄完秦舒窈,这会儿有些累了,一想到程砚深那么难搞,这会儿也不太想哄了。
薄唇勾起一抹淡笑:“自然是回家。”
回家好好和程太太算算账。
沈洛怡犹豫了一下:“应该不太行。”
其实这会儿秦舒窈情绪已经缓和许多,不过她叫来了那么多朋友,沈洛怡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哦?”程砚深尾音微微挑起,话语间的那点笑意已然消弭。
沈洛怡红唇微张,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刻解释:“不是的,舒窈还在,我不能把她自己留在这里。”
眼见着那张俊美优雅的面容在她的视野中逐渐放大,一步之遥,沈洛怡正准备握着他的手指辩解,忽地一道修长人影不太凑巧地隔在他们之间。
“沈小姐,舒窈让我出来找您。”
是刚刚秦舒窈叫来的某个朋友。
沈洛怡懵了一瞬,歪了歪头,绕过面前的男人,去瞧被他挡在身后的程砚深。
刚刚的一步距离,突兀地被横亘,仿佛隔开一道深壑。
程砚深蓦地低低笑起,薄唇缀上淡弧,幽邃目光转向刚说话的男人,透过一丝凉薄,在昏暗的灯光上,点缀上星点神秘。
秦舒窈的圈内朋友,身高腿长,毕竟是模特出身,面目轮廓深邃,尤其是灯光暗处,更带上几分高级感。
只是,程砚深立在他身前,几乎可以平视的身高,
他只着简约款的白衬衫,依然气场凛然,带着逼人的威胁感。
“二位认识?”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几分不对,回头望望程砚深,又看看沈洛怡,很识时务地让出位置。
刚刚秦舒窈介绍过,但沈洛怡真的没记住他的名字。
瞧了眼程砚深的表情,她悻悻挂了还在通信中的电话,闷闷道:“大概算认识吧。”
话是这样说,但她已经上前一步,很是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那表情和动作,任谁都看得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怡宝。”程砚深轻声唤她,没什么情绪的语气,但话语里隐隐透过几分凌然冷清。
浓重压下的侵略性。
他什么都没说,但已经说明了一切。
程砚深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
“开玩笑的。”咽了咽嗓子,沈洛怡手指攥紧他的衬衫,立刻纠正措辞,笑容挂上,“这是我老公,自然认识的。”
程砚深眼神沉敛了瞬,依旧是从容自矜的模样,风度翩翩,微笑点头示意:“抱歉,我老婆比较幽默。”
男人这会儿已经明白,这大概是夫妻俩闹了什么矛盾。
他又后退半步,立刻退出战场,摇摇头只作无事的模样,不敢多看他们一眼,只是负责地传递秦舒窈刚刚让他来寻人的目的。
“没关系的。对了,舒窈说我们准备玩桌游,八个人正缺你一个呢。”
“八个人?”程砚深目光略略在沈洛怡无措的面上停了一瞬,淡笑说,“你们还挺热闹的,不过,凑这么多人应该挺难的吧。”
男人不疑有他,随口应答:“也不是的,我们七个一起来的。明天要一起飞巴黎,今晚顺便聚在一起热闹热闹。”
程砚深面上一片了然,视线深邃,他噙着点笑意转向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的沈洛怡,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顺便解救了被她揪出褶皱的衬衫。
微微俯身,低声压在她耳边说:“七个?”
“你们是准备一天一个不重样?”
沈洛怡眼风横过去,却没什么气势:“我是真无辜,也是真委屈。”
她合理怀疑程砚深是什么都懂,但故意在这里逗她。
低垂着眉眼,程砚深的目光流连在她光洁白皙的面上浮起的浅浅红晕,那里似乎带着温度。
然后,下一秒,他的指腹也触了上去,好像想要验证什么一般,果然如他预想一般,灼烫中的羞赧和焦急。
清润低声徐徐溢出:“我们家小野猫是挺野的,你准备和他们七个玩什么游戏?”
“什么游戏缺了你不行?”
“你快别说了。”沈洛怡摇着他的手臂,眼神可怜,带着点祈求,“别让秦舒明听到了,窈窈就要完蛋了。”
话音刚落,一声轻咳从他们身后传来,是秦舒明隐含怒意的声音:“晚了,我已经听到了。”
“哎呀,完蛋了。”
秦舒明在某些方面,倒是和沈江岸如出一辙,对妹妹一向严格教导,社交礼仪门禁条条框框都有限制。
一声压着的惊叫从包间里传出,是秦舒窈的。
沈洛怡探过身子,张望着想要去瞧里面的状况,偏凉的大手抬起,轻轻覆在她眼前,挡住她的视线:“别看了,程太太该回家了。”
睫羽乱颤,仿佛蝴蝶在他手心里张开了翅膀。
她看不见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看不见程砚深墨色的瞳孔渐渐沉了下去,只有一句压低的气声洒在她的耳廓,肃然的语气仿佛昭示了什么——
“做了错事,是要有惩罚的。”
大约说的是秦舒窈。
大约说的也是沈洛怡。
心下惴惴,她有些分不清那点燃起的情绪到底是因为担心秦舒窈,还是因为些其他什么。
那种失控的错觉,让她短暂迷茫。
挡在她眼前的手压得很轻,沈洛怡微微屈膝,便从他的束缚中闪出身子。
她转身去望他,一点浓酒的香气混在他惯用的冷香中,缭绕在她的鼻尖。
沈洛怡眸光乱了一瞬,主动去牵他的手,声音柔柔:“程砚深,你是不是喝多了啊。”
他曈底的情绪似乎满得快要溢出来,是浓浓的占有欲,还有朦胧的一点情意,似有似无,看不清晰。
让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去瞧的时候,清波荡漾,已经荡然无存。
纤细的手指探入他的指缝,程砚深很是配合地扣紧她的手,十指紧握,是沈洛怡主动的靠近。
无声地对视两秒,散漫的声腔静静落下:“没喝多,出门逮你之前,我还喝了两大杯碧螺春。”
碧螺春?
来酒吧喝茶?
沈洛怡压了压翘起的嘴角,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秦舒明已经带着他不太安分的妹妹走出来。
秦舒窈在兄长面前全然两副面孔,即使醉意上头,依然努力端庄着仪态。
只不过,在看到并肩站起来格外和谐惹眼的两道身影时,她没忍住,高声叫:“你们能不能莫名其妙抱一下?”
在秦舒明警告的目光中,秦舒窈连忙又降了音调:“我没别的意思。”
“就是觉得你们还挺般配的。”
沈洛怡是真的怕秦舒窈再胡说八道些什么,大概要被她哥关禁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