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也不是不可。”顾亭尘道,“本君就在这里,你日日都可以感恩戴德。”
  这诡君将他人之怨恨置于脚底,时刻不忘踩上一遭,当真是……
  可恶至极。
  顾亭尘见苏伯琼不语,觉得自讨没趣,于是道:“记得本君说过的。”
  他话音一落,便转过了身,身后拂过黑焰滚滚,转眼便不见。
  也真是来去如风。
  ——
  竹楼里没了顾亭尘,便落了个清静,苏伯琼试着将墨影给召出来,却是无果。
  这至邪之物沉睡良久,兴许是在养精蓄锐,连自身气息也掩去了。
  他靠着榻侧微微阖眼,半梦半醒间,蓬莱掌座的声音忽隐忽现,恍惚间还有两只飞蛾扑扇过视野。
  灵识方才转好,此时却忽然掠下一丝痛感,苏伯琼一惊醒,眼前浮玉无召而自动,环列他身周,每一块上面都多了一丝裂痕。
  浮玉由主人灵气所养,同历代主人都有所联系,凡是多一任主人亡故,其上便会多一道裂痕。
  如今这样看来,是……
  无论是徐青氿还是顾亭尘,都说蓬莱掌座命数已尽,现下看来,师尊是真的……
  苏伯琼再次合上眼睛,一指在眉心一点,灵识所感之痛未有减轻,反倒是在层层加重。
  等到这痛觉有所褪去,他才释出一诀。
  灵识生生踏出诡域边界,同外界产生了短暂的联系,起初是鸟鸣、兽怒、草动之声,最终触碰到了人声鼎沸。
  “这天煞当真是无药可医……”
  “……大师兄和苏师兄生死未卜,掌座也已仙逝,而今蓬莱府真是……”
  “上下无主,可如何是好?”
  “……”
  一诀堪堪搜罗到蓬莱府的些许声音,很快就被生生折断。
  灵识一被反噬,痛击更甚方才,苏伯琼喉头掠过一阵腥,勉强运息片刻,才压住身上不适。
  此时一阵脚步声迫近,又是几道敲门声:“苏公子,苏公子可还好?”
  问话的是诡域大巫。
  ·
  大巫本是在外采药,身上灵珠一有动静,吓得他赶紧溜回诡域,径直跑到了苏伯琼所在的竹楼。
  诡域上下,谁都知道阁主对这位苏公子格外上心,大巫比以往更加提心吊胆,生怕苏伯琼有个三长两短,他会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一番诊断,察觉到这位苏公子只是灵识受了一诀反噬,令他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苏公子,你可千万不能再用诀了。”大巫道,“这灵识灵脉若是一毁,可是再难修行。”
  苏伯琼听到此言,也只是默默点头,并不说话。
  大巫看着有些于心不忍,毕竟爱美之心,人、鬼、妖皆有之,何况是这位取下蓬莱府长簪,只虚虚用发带束发,连愣神放空的模样,都能令鬼妖们频频驻足的苏伯琼。
  苏伯琼不知诡域之中鬼妖所想,此时满心满念的只有乱成了一锅粥的蓬莱府。
  大巫只当他是近日所受打击不少,又在此处嗅到了顾亭尘的气息,心下揣测顾亭尘一定是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也不再多问,只是道:“苏公子这些日子安心静养便可,有事可用灵珠传唤我。”
  苏伯琼听他这么一说,抬眼道了声“多谢”,大巫不在竹楼久留,再次拎起药箱,快步而行。
  为免灵识再次受到反噬,苏伯琼也不再妄自动用仙诀探知外界。
  这一诀本是先前寻求宗门或旧识援手所施,此时用来知晓蓬莱府之况,捎来的不过是噩耗。
  ——
  顾亭尘所说的时日也不过三日之期,露面之时不再是一身玄服,倒同苏伯琼一样身着白衣,一晃眼看去眉眼间没了那分阴鸷戾气,倒真像个仙门弟子。
  苏伯琼见他这般模样,算是知道了顾亭尘心中之计:“你就算是如此,也会有人识得。”
  顾亭尘却笑道:“此言差矣。外人都传本君青面獠牙,凡是见者都会吓得退避三舍,谁会将这传闻同我这翩翩外相连上?”
  “而诡阁之外见过本君真容的人,也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苏伯琼听他这般说,也不作何反应。
  今日之沉默不同于往日,他这么不睬顾亭尘,顾亭尘也觉察出一丝不对劲,那兴风作浪的手再次掂起苏伯琼下巴:“怎么?不觉得我丧心病狂了?”
  苏伯琼虽是抬眼在看顾亭尘,眼中之光却是有些黯然,像是丢了往日的锋利和执拗。
  顾亭尘见了,心中顿时犹如虫蚁爬行,十分毛躁。
  猎物不再挣扎,倒是失了几分乐趣。
  他知道苏伯琼不乐,但哄人开心这回事,他向来不擅长。
  “本君在问你话。”
  顾亭尘一恼,眉宇间那狠戾立刻复燃。
  “我也可不答。”
  苏伯琼终是开了口,可声色冷淡,无怒更无神。
  顾亭尘又是一笑,扼住下巴的力度重了几分:“你是忘了本君可以折辱你的法子了。”
  苏伯琼不语,顾亭尘便生生将他拽至自己跟前,黑亮的眼睛注视着他,唤出一声:“恶煞。”
  恶煞符受召而出,本是雪团子的模样,在一阵“咕叽咕叽”的声音中身形骤然变宽,竟是展开双翼,成了竹楼外的一只巨鹰。
  苏伯琼受巨力所引,同顾亭尘一道踏上了恶煞宽阔的后背。
  恶煞一振翅,整座楼阁都不禁震上了一震。黑焰流过两翼,恶煞飞速前行,惹得大风拂面,衣袖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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