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打湿她的湖水分明是冰凉的,但液体被风刮落到钟楚的手上。不知是汗是泪,滚烫的温度几乎要灼伤她的皮肉。
耳旁是呼啸的风声,是安雁清沉重的喘息。
她的嗓音嘶哑,吼声夹在风里,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钟楚,钟楚。别睡,我带你回家,马上就能到家了。”
没人能想到路梦华如此疯狂。
有安雁清跟在钟楚身侧保护,加上在人们的惯性思维中,只觉得学校是个象牙塔,就算遇到意外,也危险不到哪儿去。
大家都疏忽了,钟楚也没想过,居然真有人能坏到这种地步。
可如果来的不是她,安雁清能躲过去吗?
路梦华是个实打实的疯子,又有身份家世做依仗。一方明明白白生出杀心,毫无顾忌。安雁清却要顾虑万千。
钟楚意识模糊,她茫然睁眼。
安雁清背着她,穿过幽暗的小路,跑到宽阔的大路上。
路灯很亮,她额角湿淋淋的水混着汗,再和着眼中的泪珠一同坠落。反射的光尤其刺眼,几乎刺痛人的眼球。
可能因为全程跑来的缘故,虽然下水待了一遭,她身体的温度仍然滚烫灼人。钟楚虚虚环着她的脖颈,全靠她撑着自己的力道,才没有从她身上掉落。
灼热的温度,透过两人接触的肌肤传递给钟楚,温度几乎烫伤她冰冷的肌肤。
安雁清的喘息声沉闷而急促,犹如一头绝望乱转的笼中困兽。她背上的钟楚眸子半阖,面色惨白,无声无息,像一块被寒冰冻结的冰冷的石头。
“钟楚,你别睡。”
安雁清嗓音抖得厉害,她已经看到前方,钟家的司机和保镖们飞奔着朝她跑来,医生也在赶来的路上。
钟楚勉强张了张嘴,想出声安慰她,想对她笑笑。但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意识陷入混沌。
安雁清健步如飞,背她背得很稳,故而保镖们赶了过来,却没有强行从她手中接人。
人群分出两个高大的男人,神色阴沉,满脸冰冷,径直往湖边的方向奔去。剩下的人,护送安雁清一路疾驰到车边,利索地为她拉开车门。
众人小心翼翼帮着她将钟楚扶下,忍不住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钟楚昏昏沉沉躺着,脸被水冻得发青,又被水泡的泛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发丝还在往下滴答滴答滴水。
她的脖颈,肩膀,身上,有好几处竹竿尖端刺出的伤口。伤口不大,但一个个圆洞很深,血肉模糊,狰狞可怖。
血混着水,在她的衣服上氤氲开大团大团红色。
血同样沾湿了安雁清的衣服和双手,顺着她的手腕蜿蜒流下。从刺眼的猩红氤氲成浅红淡红,她的手一直在颤抖。
众人都沉默了。
车上有急救的工具,在医生的远程指挥下,立刻有人给钟楚清理包扎伤口。
气氛压抑而沉寂,沉寂之下,蕴藏着某种仿佛立刻就能燃爆的情绪。
钟家悉心呵护的娇花,钟家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倾整个钟家之力,努力娇养着无价之宝。
谁敢这样伤她?谁敢让她受到这般严重的伤势?
必要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安雁清呆呆坐在一旁,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钟楚。她的脸毫无血色,滴水的发丝被人小心擦干,身上披了好几件暖和的外套。
车内空调的温度开到最大,其他人汗流浃背,没人敢在这时候说半句怨言。
车疾驰如飞,一路开到钟家的医院。
安雁清在抢救室外孤零零站立,她浑身还湿着,水珠顺着她的发尾、衣角滴落,在她脚下汇聚成浅浅的一滩。
走廊里没开暖气,骤然从极暖的地方,到极冷的地方,她浑身上下控制不住打颤。
她出口的呼吸带着白气,牙关轻颤,却一动不动,怔怔望着抢救室外的红灯。
那张牙舞爪的红,倏忽化成流动的液体,液体蜿蜒如蛇,时而温热,时而冰凉。
热的时候灼伤她的皮肉骨骼。冷的时候,又能将她浑身血液一同冻结成冰。
看得久了,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铺天盖地的猩红。目光所及的任何东西,都仿佛被氤氲的血色浸染,带上一层刺眼的红芒。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打破走廊的宁静。
安雁清僵硬抬眸,差点直接迎上钟父怒气冲冲的一巴掌。
老爷子厉声喝止:“敬慎!够了!”
他的阻止很及时,安雁清的身子晃了晃,这一巴掌擦着她的脸颊过去。
劲风扫得她脸颊生疼,可见钟父这一掌挟带了多少盛怒。
她倒宁愿这一巴掌真的落下,好让她心底绝望的痛苦、自责,有个发泄出口的余地。
钟敬慎眸子通红,死死瞪着她,沉重喘着粗气,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路梦华以为是你,楚楚是为你挡了灾。如果、如果楚楚真出了什么事儿......”
安雁清发出去的消息,没有得到钟楚回应,便第一时间联系了钟家。
等从钟家司机那里,得知她没有回去的消息,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正巧这时,贺玉心底不安,急匆匆找到她,跟她说明情况。
安雁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就这样让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