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尤其是掉着眼泪喊他的名字。
像现在这样。像刚接触时,游雾蹲在他家门口那样。
“怎么了?”延伫明知故问,他嘴上是冷静问话,动作倒麻利,从柜子里翻出那把蓝色的雨伞——大半个月没下雨,伞都让人收起来作藏品了。结果早不下晚不下,非要夜晚出门的时候下,巧得像写小说似的。延伫怀疑游雾是故意的,毕竟那人是个小骗子。
“停电了,还有强盗……”游雾恸哭着忽然噤了声,延伫停下脚步仔细听了听手机内发出的微弱声响,好像的确有砸门的声音。
“停电了啊。”延伫低语重复一次,抓了钥匙就出门,通话切至后台,他叫了辆出租,听见游雾在那头“嗯”了一声,鼻音浓重。
延伫在等车,他一手举着手机放在耳边,一手撑伞,伞面哒啦哒啦大珠小珠落玉盘,雨滴在他脚边溅起,沾在裤腿,微微冷。
延伫问:“那你想我怎么做?”
游雾似是怔了片刻,哭声消失,呼吸声也听不清了,隔了几秒钟,延伫隐隐约约又听见了有人在砸他工作室的门。铁门让人打得哗哗响。
“……你过来。”游雾的声音掩盖住砸门声,甫一张口他就忍不住继续低声哭,“我想要你过来,求你了,延伫。”
延伫忘记提醒游雾,工作室那栋公寓楼,之所以卖不出价格,很大部分原因是物业不太好。每逢雷暴天气,物业会擅自断电,他们担心这雷公电母对这座小区的楼房大打出手。
延伫没挂电话,游雾就在他耳旁哭,躲在手机后面哭,他的手机很烫,手指却是凉的。
一直到进了电梯,通话切断了。
电梯抵达,门还没敞开,延伫听见了游雾说的“强盗”的砸门声。声音爆裂如外头的响雷一样。
延伫打开手机手电筒,雨伞柄拉长,抖两下,哗啦落了满地的水。他换了伞的方向,握住湿漉漉的折叠伞面,长柄伸出朝外,门打开,延伫用手机照向工作室门口的男人。
“喂——!眼都瞎了喂!”男人肢体不太协调,半个身子倒向墙壁,双手不停挥舞试图驱走刺眼光线。
“干嘛!”
延伫定睛一瞧,他见过这人,延伫关了手电。
“你走错门了。”延伫给他一个眼刀,整栋楼停电,走道黑黢黢的,只有紧急通道那站诡谲的绿光。
这男人自然没看见延伫黑下去的脸色,呜哝地说:“不可能啊……这不就是我家吗!妈的!开门!”男人又高高抬起肥壮的手,好在延伫眼疾手快挥起伞柄,“啪”一声,细长的金属棍打在男人的手臂肉上,男人疼得嗷嗷叫,却没有反击——他喝醉了,脑子和身子各干各的,延伫丝毫没惧他。
男人捂着手蹲在墙角哀嚎,延伫按响了领居家的门铃。
白天见过的那个女人打开门,屋内黑黑的,她端了一盏蜡烛,照清延伫的脸,延伫退开半步,下巴朝角落一抬,“把你老公带进去。”
“嗯……?”女人探出头,蜡烛幽幽,角落里的男人见着女人,嘴里骂骂咧咧,艰难起身,扶着墙,女人望着男人,神情淡漠,不得不让开身位放他进了去。
延伫对夫妻俩的争吵不感兴趣,女人关门前,他用手挡了一下,“你没听见吗?”
“听见什么?”女人转而端出无辜的表情。
延伫大概明白她什么都听见了,毕竟这男人砸门的架势,他坐电梯徐徐上升时就听到了,这女的为了不放他老公进门,装聋。
果然不是奇葩不进一家。
延伫微微一笑:“你家狗会失眠。”
女人面带愠色“嘭”一声把门关上。
延伫让这门风给吹了一下。
延伫拿出钥匙慢慢打开工作室的门,一道荧光从地板散出,延伫低头看,那是一部手机,屏幕似乎碎了,界面停在刚刚中断的通话记录,游雾没有给他作任何备注,延伫的手机号码红成一串,格外扎眼。
手机旁边游雾抱着膝盖埋头靠墙缩着,身旁趴着一只幼犬,小狗见延伫进来了,朝他摇了摇尾巴,走路还没走顺溜,在延伫跟前滑了一下,又很快站了起来,嗷嗷叫两声。
延伫蹲下来,摸摸毛茸茸的幼犬,拾起游雾的手机,关闭,屋内唯一的强光源消失,只有窗外的雷电偶尔照亮这片漆黑。
小狗似乎很害怕,紧紧黏在延伫脚边,尾巴夹着垂向地面。
延伫半跪在游雾跟前,碰了碰他的手,“游雾。”
这么怕吗?延伫等了几秒,游雾然没什么反应,延伫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抬起脸,游雾。”
游雾肩膀抖了抖,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双充满警惕性的眼睛,闪电光速过了一下,游雾又缩起来了。
延伫微微叹口气,单手拎起匍匐在鞋上的幼犬,捏着他厚软的肉,轻轻放它回笼内,倒了点吃的安抚片刻,他又回到门边,游雾这回没再缩成一团了,仰起脸直直和延伫对视,却又不像在看他。
延伫想起来,这人夜视很差。
延伫掏出手机,打开手电,反过来竖靠墙,光线朝墙内,没那么刺眼。
“延伫。”游雾看清楚了,当然他一直都很清楚,只是看不见延伫的脸,他又会不安。
现在他能看清延伫的面容,他高高的站着,距离自己似乎很遥远。
“你太高了。”游雾坐在地板上恹恹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