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他给付然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路上的灯光飞速后退,但却像黑夜无穷无尽的循环见不到头。
潜意识里忽然有什么一直觉得不对的事在这一刻猛然冒出了头,宫祈安踩着油门的脚松了下。
这一阵他和付然一起探病,付然之前跟他说过一些家里的事,因为没能阻止母亲被伤害,所以一直心存亏欠。
可仅仅接触了年前的这几天,他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了。
这对母子之间的气氛绝对远远不止于亏不亏欠的问题,他曾经有很多次试图给他们缓和的台阶,可根本没有任何效果。
这对母子之间一定还有事他完全不知情。
他速度很快,但开到付然家楼下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五十一了。
地上厚厚的雪被轮胎压出咯吱吱的声音,他举着电话,听着嘟嘟的等待音仰头往楼上看。
一层,二层,三层……
等数到那层亮着的窗户上时,听筒里终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喂。”
宫祈安舒了口气,却又盯着那扇窗户皱了皱眉,
“都不叫人了?”
“……哥。”
从接了电话开始,付然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宫祈安都没办法从里面听出来情绪。
但他就是有种直觉,付然分明在温暖的室内,可说话的时候却像是在寒冬腊月里呼出了一团冰凉的白雾。
“怎么了?”他叹了口气问。
“嗯?”付然很轻地笑了一声,“没怎么啊,新年快乐哥,不好意思之前不小心静音了才看见。”
“是吗,”
宫祈安听着付然的声音脸侧骨骼动了下,
“别扯什么静音,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他没给人留面子,撒谎的孩子就得长点记性,他推开车门“砰”地一声关上,然后听见手机对面付然顿了下,听细细碎碎的噪音好像是站起了身。
“哥你在哪?”
宫祈安没答,他盯着楼上那扇窗户很快出现了一个人影,虽然楼层有点高,但他还是一眼就分辨出来了那是付然。
“新年快乐都想在电话里敷衍我,我看你是真欠教训了,”他舌尖顶了顶腮帮,朝着楼上抬手招了一下,
“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下来,多等一秒我就走人。”
没等对面的回音,他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回车里。
付然再一次选择了什么都不对他说。
他像个盲聋人一样,看不见听不到,只能坐在一片阖家欢乐里心不在焉地焦躁。
可在看见付然的这一瞬间,他又有点后悔刚才说的话了。
付然连外衣都没套,就那么穿着早上在家里穿的长袖睡衣跑了出来。
冰天雪地里衣服被风吹得压在他身上,薄得都刺眼。
这时候怎么就这么听话了?宫祈安憋闷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晚怎么来了?”
付然带着微喘的气息跑过来,泛青的血管在敞口的衣领前看得人都发冷。
宫祈安一句话没说,打开车门把人推了进去,车里暖气一直开着很暖和,他绕到另一边上了车,没应声。
“对不起哥。”
付然按了下眉骨,看见宫祈安在除夕这天夜里居然大老远跑来等在他家楼下,丝丝缕缕的酸涩往眼眶上爬。
宫祈安磕出了根烟咬上,没点,之前付然说过以前会抽烟,但是配音对嗓子不好就戒了。
他不想让人闻二手烟熏着,但现在就是单纯想咬点什么磨牙,烦。
“你,”他指了指付然,
“到底是不是因为静音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跟你说这个,”
屋里就俩人,从早到半夜一眼手机都不看?宫祈安不是一般人好糊弄,他抽出烟攥在手里用力碾了一把。
“听好了,我问你最后一遍,到底发是生什么了?”
付然看着宫祈安把烟团成一坨的手,眼皮动了下。
他忽然发觉自己开始亏欠的人又变多了。
之前打算在一起的时候,他想着等到宫祈安腻了,自己就转身走人。
后来在一起了,他又想等宫祈安发现他那些罪恶后,再马上离开。
可真到了现在,他却只想一拖再拖,心里有个不该有的念头像是恶性的细胞在身体里分裂疯长。
如果可以……能瞒多久就瞒多久行么?
中午的时候母亲问他,说到底是恨她还是爱她。
付然没回答,因为太复杂了,爱和恨在很多时候竟然是可以并存的,它们似乎并不矛盾。
被尘封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封不住了,下午的时候母亲说了很多。
都说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可母亲却像是活了五十多年终于等来了发泄的机会。
除夕夜里,他的屋子碎得像是台风过境,那些经年的委屈、怨恨和不甘终于在寿命快被迫终结之前汹涌了出来。
他沉默地站在一地残骸中间,脚踝手背都被溅起的碎块划出了细细的伤口,他听见母亲说,
“她说,她恨我。”
宫祈安的呼吸停了一瞬,心脏像是被手猛地攥紧往外扯了一下,疼得他抽了口气。
付然的声音又低又轻,像是堪堪悬在桌角的玻璃瓶下一秒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没事没事,”
宫祈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手里烟的烟丝都碾了出来,他扔到旁边,把付然一把扯过来笼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