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以前江骛不去医院,他不生病,不需要去医院,他也不喜欢去医院,那个地方会看见太多死亡预告,充斥着窒息,绝望,离别,他不喜欢。
  这一天,江骛却跑遍仙江所有医院的重症病区。
  他无比清晰看到了三条死亡预告。
  没有消失。
  走出最后一所医院,路上车水马龙,霓虹闪烁,没有下雪。
  全天没进食,江骛不饿,但半分饿了,他进了一家宠物店买了一盒杜比亚,喂给半分,半分却嫌弃地挥舞前爪表示拒绝。
  江骛就将杜比亚送给了在寄样在宠物店的一只鬃狮蜥,随后他带着半分去了超市,给半分买了一小袋虾,买了一小瓶白酒,一袋油炸花生米,还有一个牛肉双层汉堡。
  从超市出来,他找了个地方喂虾给半分,等半分饱餐一顿,他又去买了一份香烛纸钱和一束菊花。
  买完东西,天黑透了,江骛打到车时,司机来回打量他,拨电话全程和家里人通话,一路飞驰飙到了郊外公墓。
  郊外夜凉风大,这片公墓便宜,偏僻荒无人烟,没有管理墓园的工作人员,路灯都没有一盏,江骛刚下车,司机立即倒车光速飙远了。
  江骛默默付了车费好评,提着东西走进黑暗,踩着台阶上山。
  大片大片的墓碑在黑夜里散发着森白的光,偶尔能瞥见几个字,赵、李、吴……
  江骛熟悉上到山顶,又左转走了一段长路,终于到了江奶奶的墓。
  江赛凤女士,享年六十一岁。
  贴着的照片里,江奶奶一如既往绷着脸。
  她少有松弛的时候,时常板着脸孔,就算高兴,也仅仅是稍稍舒展眉眼。
  唯一会笑的时候,是得空喝着小酒配花生米,再吃一个喜欢的汉堡,但他们太穷了,偶尔有闲钱,江奶奶只会带回来一份大薯,和店员要了很多包的番茄酱,酥脆的薯条刚刚炸出锅,撒上几粒盐,挤上厚厚一坨番茄酱,那是江骛世界里最甜的美味。
  江骛将东西一一整齐摆到墓前,拧开瓶盖往土里倒上一圈酒,蹲下点燃香烛说:“奶奶,以后放开吃吧,我会赚钱了,买得起。”
  万籁寂静,半分从口袋爬出来,细细的爪子顺着衣袖一路爬到江骛的手腕,又到他手背停住,两只主眼静静望着他,又大又圆好似在安慰他一样。
  江骛撕开纸钱抽到烛火里点燃,红光照映在他脸孔,他眉眼弯弯,“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会生病了,感冒的感觉真的很差,但是正常人都会感冒吧?也许我就快变正常了。”
  “呼,找到你了。”
  “哇,好香甜!”
  忽有说话声。
  江骛长睫微动,抬眸看去,周遭一片黑暗,只他面前的香烛纸钱有着光亮,适才的声音消失了。
  有时空间太安静,江骛能听见几公里外的声音,江骛没在意,低头又撕了一页纸钱放进火堆里。
  等香烛纸片燃烧殆尽,除了酒,其他贡品江骛都没浪费,干干净净吃完了。
  最后他喝了一小口酒暖身子,剩下全洒在江奶奶的墓前。
  “奶奶,我要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您。”江骛起身,脚刚离地又缓缓落回去,他深吸口气,又蹲下,上身前倾脸颊贴着那张冰凉的照片,“有空就来梦里见个面吧,骂我也行,我想您了。”
  *
  下山的路,似乎不一样了,江骛记得台阶左侧有几棵腊梅,现在没了。
  以及凭空多出、越来越清晰、此起彼落的吞咽口水声。
  他马上想到了凌晨听到的节目。
  “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
  信!
  他自己就是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存在!
  江骛猛然加快,一路冲下台阶,台阶却没有尽头,一直向下通向黑暗。
  像在——
  通往十八层地狱。
  “嘻嘻,别跑呀!”
  “你好美味哦。”
  “好甜,好香!”
  此起彼伏的笑声乍然清晰,紧紧贴在江骛耳畔。
  黏腻的液体顺着耳垂滑进江骛的脖颈。
  江骛却来不及恶心了,下方台阶开始变得蜿蜒扭曲,同时雨后春笋一般,无数只苍白青紫的手拔地而出。
  有细有粗,有男有女,涂抹着鲜红、紫黑指甲的手像是蠕动的蛆虫群,成千上万地涌向江骛。
  “我的,是我的!你是我的!我们的!”
  “……”
  江骛要吐了。
  他护住口袋,转身拔足朝上狂奔。
  “宝贝,你好香好甜啊!”
  “嘻嘻嘻,你跑不掉的宝贝。”
  又一波白森森血红的手从上方涌来,拦住了江骛的路,铺天盖地的声音在他耳畔萦绕。
  “宝贝,都说你跑不掉了,别挣扎了。”
  江骛眼睁睁看着那些手越来越多,越伸越长,面条般源源不断从地面冒出,伸向他的脖颈。
  “让我们吃了吧宝贝!”
  手无寸铁,江骛大脑极速运转,下一秒他主动接住一只手,粗糙冰冷,他咬牙将那只手往外拔,长度差不多了,他抬脚当机立断踩上去。
  咔嚓。
  “啊!”
  凄厉一声,断手溅出血迹,浓郁的腥臭味让那些蠕动的更兴奋了。
  “血!是血!”
  江骛有了临时武器,挥动着断手赶开扑向他的手。
  那些手从指缝间又钻出一条接一条红色的舌头,争先恐后地、贪婪舔着着满地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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