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周溪浅立马噤了声,抬着头,目光怔怔。
  凌晋瞥他一眼,“怎么?不信我会对你好?”
  “我……”
  “是不是还在心里腹诽,埋怨我诓你一声表兄,却并不把你放在心上?”
  许是扯到伤口,凌晋“嘶”了一声,在周溪浅腰侧软肉一拧,“真该罚,若不把你放在心上,我在做什么?只肯记我权宜之计,我平素为你做的,全丢脑后去了。”
  隆隆的回响渐次变为潺潺水声,若虫噬蛇爬,自洞穴深处暗暗而来,凌晋的脚下变得冰冷泥泞。
  周溪浅双目发涩,哀声道:“晋哥,你把我放下来吧,你身上有伤。”
  “那不成,我这小东西惯会拿乔使性,若放你下来,回头又要疑我心意,哪日攒起旧恨当真跑了,我上哪去寻你?”
  周溪浅怔了片刻,忽在黑暗中滚出眼泪,“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乱跑了,你别这样说我。”
  凌晋脚步一顿,瞥向胡乱淌泪的周溪浅,心中忽而有些不是滋味。
  他突然察觉,自己当真在欺负他。
  以年长者的油滑老练、避重就轻,去欺辱这人一颗惶惶而无瑕的心。
  凌晋静了片刻,道:“是我错了。”他将周溪浅埋进怀中,掩住少年的狼狈神色,“以后不论何种情形,我不会丢下你。”
  雨水漫过脚踝,梁蔚带着医者及担架匆匆赶来。医者是王府的老医官,一见凌晋,便先惊呼:“王爷身上有伤,怎么还抱着个人?”
  周溪浅闻言,更是在凌晋身上呆不住,凌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对老医官道:“他脚踝有伤,你先看下。”
  医者撩起周溪浅的裤脚一看,“哟,恐伤到筋骨了。”
  凌晋将周溪浅抱到担架上,见周溪浅还看着自己,便在他鼻尖轻轻一刮,“周小公子好勇猛,伤到筋骨,还能跑这么远。”他助周溪浅躺好,起身对众人道:“水在上涨,先走。”
  “晋哥,你的伤——”
  “王爷,你伤——”
  周溪浅与老医者一起开口。
  “出去再医。”
  梁蔚带来的亲卫逾十,护着凌晋担着周溪浅迅速向外撤去,凌晋听着洞内水声,对梁蔚道:“洞外雨势如何?”
  “回殿下,极大。”
  “出洞后着人炸毁隧道,以免李氏父子追踪至此。洞口在何处?可否安全?”
  梁蔚道:“回殿下,三十八骑亲卫按您吩咐,皆在附近,为了隐藏身形,兄弟们把洞口开在了彭城外的山丘密林中,距白梨坞大约五里。”
  凌晋颔首,“你先行一步,通知上面的人做好撤退准备,大雨可掩饰行踪,我们要趁雨势,连夜离开徐州。”
  梁蔚道:“殿下,五千骑兵在三十里外待命,是否令他们驰援?”
  “不可,不能惊动李氏父子,他们当我们是普通人,不过四下搜寻,但一旦猜测到我的身份,恐会生变。”
  梁蔚吃惊道:“他们犯了什么事?竟会生造反之心?”
  “夷族重罪,出去再说。”
  梁蔚仍有些犹豫,“但我们只有兄弟数十,若不叫援军,太冒险了。”
  凌晋道:“无妨,走与京城最近的老山山路,老山的徐杨边界有舅父的卫兵防守巡视,只要进入扬州境,就可利用舅父的兵力阻挡白梨坞追兵。”
  自古地方管理,遇山分山,遇水划水,便是为了防止因地势而产生的天然封闭地域,自成一派,难以管辖。老山山脉在李廷归降前地属徐州,但李廷归降后,朝廷便把这段纵横南北的山脉一分为二,北边仍属李廷,但南边与扬州接壤的山脉划入了扬州,归扬州刺史、当朝国舅、安北将军王渊管辖。州际之间为互相钳制,本就设有关卡,而徐州作为降州,更被着力关照,故王渊在这条山中小道布有重防,凌晋走这条路,可谓借力打力。
  梁蔚明白了凌晋的打算,便立即领命而去。至水漫过膝,亲卫护着凌晋周溪浅跨出暗洞,冲入雨帘,数把大伞霎时撑起,凌晋涉雨钻入早已候在一旁的马车。
  一登车,他便回身将周溪浅抱上马车,按在座上,周溪浅方要张口,凌晋便道:“我知你晕车,但你腿上有伤,骑不得马。”
  周溪浅在凌晋的摆弄下坐好,扁了扁嘴,“晋哥,我是问你的伤。”
  凌晋将周溪浅受伤的腿小心地担起,靠上车壁,缓缓出了一口气。
  此刻险情暂缓,他才察觉伤口隐隐作痛,他捏了捏鼻梁,唤老医官进入车中。
  车马在漫天雨脚缓缓启程,老医者将凌晋的上衣解开,露出肌理分明的腹部,在轮廓清晰的腹肌之上,横着一条足三寸长一寸深的深刻伤口,随着凌晋的呼吸,在紧实的肌肉上起伏。
  周溪浅凑近细瞧,极为心疼道:“晋哥,好深。”
  老医官便道:“周小公子,别挡老夫的光。”
  周溪浅往后避了避,见老医官从药箱取出一瓶不知名的伤药,药粉洒上伤口,凌晋眉头一蹙,呼吸粗重起来。
  周溪浅忍不住又凑上前来,“晋哥,疼不疼?”
  老医官便道:“周小公子,别碍我施药。”
  周溪浅讪讪地向后退去,一双圆眼巴巴地向凌晋。
  凌晋歪头看他,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你给我吹吹,便不——嘶。”
  老医官将药粉猛然一洒,凌晋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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