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周溪浅将包袱解开。
  这个包裹内最初只有一个旧襁褓,可后来,襁褓被他弄丢了,但又被凌晋陆陆续续填满,有了一块私印,一罐桂花蜜,几颗渍梅,和一把安神香。
  那是周溪浅晕车,凌晋为他添进包裹中的。
  周溪浅将香点燃。
  他将香插入炉灰,重新回到榻前。
  他蜷跪下身子,拉过凌晋微垂的手,极依恋地将脸贴在凌晋舒展的掌心中。
  凌晋的手指微微蜷动,周溪浅抬眸向上,痴痴地看向凌晋的睡颜。
  他看了许久,直到心中越来越痛楚,越来越迟疑,他才一咬牙,转身掀帘出帐。
  他大步向前跑去。
  一直跑到道凌昶营帐,凌昶看到他,讶然地站起身来。
  周溪浅胸膛起伏,颤声道:“二皇子,请你帮我备一匹马。”
  营地外,凌昶牵着一匹马,手中提着一盏灯笼,在寒风中静静看着他。
  周溪浅接过凌昶手中的灯笼,轻声道了声谢。
  凌昶道:“当真要走?”
  周溪浅道:“要走。”
  “有何去处?”
  周溪浅茫然地看向远方,“我不知道。”
  凌昶问:"还回来吗?"
  周溪浅叫风吹乱了发丝,"我也不知道。"
  凌昶叹了口气,搀着周溪浅将他扶上马,“无论如何,得先想个去处。”
  周溪浅在马上攥紧灯笼,他看向漆黑无垠的暗夜,轻声道:“二皇子,北方在哪里?”
  “远离江水的方向。”
  周溪浅怔怔地开了口:”我想去北方。“
  “为何要去北方?”
  周溪浅轻轻道:“我忽然想起来,我有一个东西落在了北方。”
  “什么东西?”
  周溪浅看向他,“我不能告诉你。”
  凌昶道:“我得知道你的去处。”
  周溪浅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声道:“二皇子,谢谢你。”
  他俯身抚上骏马温热的身躯,转而握住缰绳,马匹通情,自己抬蹄哒哒向前走去。
  周溪浅慌忙扭过头向回望去。
  营帐内漆黑一片,凌晋的营帐隐入黑暗之中。
  他找不到凌晋的营帐了。
  手中忽明忽暗的灯笼映着他的通红的双眸,他转过头,一扬鞭,向着前方策马而去。
  他想到了,他总得找回一个东西。
  那个被他遗弃,以为已不重要,找不到也没关系的东西。
  那个他唯一还可能拥有的东西。
  周溪浅策马行到半夜,夜空中忽而飘下雪花。很快,马匹的鬃毛和尾巴挂满白霜,大地覆雪尺厚,路面深厚湿重,马开始裹蹄不前了。
  周溪浅斥了几次马,马都迟疑地不肯向前,马脖也歪斜着想要回头,周溪浅拽着马急声道:“走呀!”
  马竟干脆调了个头,向来时路跑去。
  骏马踏上自己的足迹,周溪浅拽不动马,被颠得东倒西歪。
  很快,马蹄印被大雪覆盖,雪大得睁不开目,周围漫天昏蒙,马寻不到踪迹,开始茫然地踏蹄。
  周溪浅终于意识到,自己失了方向了。
  手中的灯笼覆满雪花,细瘦的烛光奄奄一息,周围漫天飞雪,马蹄前后失踪,既没有来时路,也找不到将去何方。
  周溪浅将狐氅裹紧,垂下头,风帽几乎遮了面容,只留肩膀耸动,握缰的手覆了雪,化作水,僵麻地将缰绳攥紧。
  他用浓浓的鼻音说:“你到底想去哪?”
  马鼻喷出白霜,自然不能回应。
  “走吧,随便走吧,雪这样大,会出事的。”
  周溪浅的声音消散在风雪之中,骏马仿佛听懂了周溪浅,在周溪浅的一声斥马之下,向着不知名地远方行去。
  不知走了多久,周溪浅渐渐看不到雪了,他起初以为雪停了,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此地没有下雪。
  天依然冷,但风小了,仿佛就没有那样难受,他搓动自己僵硬的手掌,摘下风帽,将上面厚重的积雪抖掉。
  没了积雪,骏马马蹄陡然轻快起来,驮着周溪浅快速向前跑去,直到天明时分,周溪浅听到了水声。
  周溪浅策马向着水声行去,不多久,看到了江边。
  江水辽阔,平滑如镜,江边泊着几艘无人的船只,周溪浅不确定自己脚下是哪道江水,但见此处泊船,猜测这应当是某个渡口。
  他想找人问一问路,于是沿着江岸一一查看。此时是清晨,这些船舶皆空寂无人,直到周溪浅见一艘比旁的小舟略大略高一些木船,正徐徐下帆。
  周溪浅连忙喊道:“请问船家,这里是什么地方?”
  帆下到一半就停止了,不一会儿,船舷后出现一个人,由于船大,船舷比周溪浅高出一些,周溪浅只能看到船上那人头戴白帽,向自己看来,“此乃瓜洲渡,上船吗?”
  清晨光线不明,周溪浅看不清船上人的相貌,但听声音似与自己年龄相仿,便问道:“船去哪里?”
  “船上无人,你想去哪,只要给的钱多,哪都成!”
  周溪浅想到自己第一次随凌晋入徐就是乘船,他权衡了一下,觉得骑马实在艰辛,便问道:“我想去徐州彭城,可以去吗?”
  “徐州?北方乱的很,不去!”
  周溪浅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我可以多给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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