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顾惜朝问,眼睛看向张厚心的双臂,他知道师父衣袖之下有深入骨髓的伤痕,从手腕向上蔓延,而师父偶尔还会双手不自然地抖动。
  张厚心看他一眼,撸起袖子,将伤疤展示在顾惜朝眼前。
  “不止双臂,还有这里、这里——”
  张厚心的手指点过肩膀、腹部、颈侧,他告诉弟子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我曾经是一名杀手。杀手意味着鲜血和死亡,所以我不希望你学杀人的技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能看出来我有没教给你的知识,我其实很高兴。”
  顾惜朝呆呆地看着他。
  此前在他眼里江湖人不过是些终日厮杀空费光阴的闲人,如今张厚心说自己是名杀手,曾经腥风血雨故事里的人就在眼前。
  张厚心对顾惜朝的呆愣有些误解,迟疑片刻,解释道:“我已经金盆洗手,不杀人了。”
  顾惜朝眨了眨眼,笑了起来:“我知道,因为你已经是我的师父了。”
  张厚心微不可查地一笑。
  在当杀手的那些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未来,如今有顾惜朝作为弟子,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诸大师也知道师父曾经是杀手么?”
  “他知道。”张厚心道,“我被组织的人追杀时是他帮了我。”
  顾惜朝从他口中听到了一个简短而又惊心动魄的故事。
  一名杀手年逾不惑,想要金盆洗手,但作为组织里第一的杀手,有无数仇人,金盆洗手之后却成为了组织刺杀名单上的一员,无数人想要杀他,曾经的杀手被追杀数月,天涯海角,无处可逃,进退维谷之际诸非相从天而降,施以援手。
  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不好过,张厚心对如今的平静生活十分珍惜。
  “师父说诸大师救你于水火之中,难道说诸大师的武功比那时追杀你的人、比师父你还高强么?”
  张厚心:“是。”
  顾惜朝:“他也精通杀人的技巧吗?”
  张厚心停顿了片刻,顾惜朝比他想的还要少年老成,问出这种问题也坦坦荡荡面色丝毫不改。
  他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大师杀人不用技巧,据我所见,没有人在他面前能有一丝反抗之力。”
  诸非相虽然自称出家人,但下手毫不留情,没有半分慈悲为怀的模样。
  顾惜朝心中一动,目露向往:“诸大师的武功,莫非是江湖第一?”
  张厚心又是迟疑片刻,旋即回答道:“武功第一对大师来说算不得什么,他从不比这个。诸大师更喜欢感化他人,劝人从善。”
  顾惜朝一呆。
  张厚心道:“你知晓我为何要称呼大师为大师吗?”
  “……”
  这倒真不知道,因为师父一开始称呼诸非相为大师,他便也跟着叫了。
  顾惜朝诚实地摇头。
  张厚心道:“在遇见你之前,大师一直自称小僧,他是出家人。出家人慈悲为怀,劝人向善是本分。武功高低对他来说自然不重要。”
  顾惜朝:“……”
  他觉得槽点满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大师现在是还俗了吗?”
  顾惜朝忍不住问。
  张厚心微妙地沉默了片刻,显然他也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哪里不对劲。
  可惜那些都是事实。
  “我也不清楚。”
  最终他总结道:“大师喜欢别人教他大师,所以我称呼他为大师。”
  顾惜朝深沉地点头。
  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听起来,诸非相确实是一个随心所欲的人。
  这样看来,对一个不是和尚的人称呼大师,只要那个人是诸非相,一切都能变得合情合理了。
  第23章 未来探花他债主(七)
  ◎病美人少楼主。◎
  夜雨潇潇,寒风刺骨。
  四匹马,一辆马车,四个人。
  车马在雨中的山道上奔走,雨打风吹声、马蹄阵阵声交错混杂,急促紧切,令人心烦意乱。一点微弱的灯光自摇晃的马车中泄出,明明灭灭,偶有轻咳声自马车中传来。
  那驾车之人听闻咳嗽声,立刻道:“少主!”
  “不必挂怀我,先行赶路,离开这迷阵。”
  马车中所坐之人开口,竟是少年音色,声音沉稳平静,却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有条不紊地安抚因他咳嗽而担忧的众人。
  雨声愈来愈响,月光亦愈来愈暗。换季之时气候多变,白日还是晴空万里,傍晚时分便忽降骤雨,此时更是为他们平添阻碍。
  前路漫漫,似乎不知尽头。
  马车中的少年沉眉凝神,极力压抑喉中泛起的痒意,并努力思考如何从此刻的境况中脱身。
  他们一行共有十人,如今却只剩下四人,被留下退敌的六人生死不知,而他们却被困在迷阵中不得挣脱。
  少年名唤苏梦枕,艺成下山已近一年,是金风细雨楼的少楼主。
  金风细雨楼由其父苏遮幕在两年前所建立,那时六分半堂无力分心,苏遮幕想方设法不折手段立足于江湖立足于汴京,做下不少毁誉参半之事,有同伴,自然也有仇人。
  苏梦枕在襁褓之中便深受重伤,自幼体弱,虽习得红袖刀法却并未产生任何强身健体的功效,依旧重病缠身。
  汴京城中六分半堂地位超然,悄然建立的金风细雨楼态度暧昧,苏遮幕又忧心苏梦枕体弱,在风雨欲来之际便借寻医问药的机会让苏梦枕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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