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纵使诸非相一个人何等武力高强,但在六分半堂眼中,他依旧是一个人。若是六分半堂因诸非相油盐不进从而心生不满,之后发生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诸非相依旧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反问道:“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人?若是担心我牵连你们,大可不必,我不至于倨傲到不考虑你们的安危。”
请柬不是送到杭州城宅子的,诸非相在别的地方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他夜不归宿常不归家倒真不至于总是在往山里跑。
总往山里跑的是猴子,不是诸非相。
张厚心听他说了这么一番话,动了动唇,心道他从没有这么想过。
大师心地善良,为人处事自有一套原则,但总是在拒绝他人的靠近。
张厚心在内心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诸非相到底有过何种经历,但这不妨碍他尊敬爱戴诸非相——也许一个杀手说尊敬他人有些可笑,可诸非相确实是个值得尊敬的人——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或许诸非相能够对他们坦然相对。
前路骤然开阔,月光倾泻而下,诸非相大踏前一步,将身前的木屋展现给张厚心。木屋精致小巧,看起来十分崭新。
张厚心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是大师亲自建的……?”
诸非相挑眉:“你都在想什么,我有钱为何要自己出力?自然是请匠人帮我建的。”
“……何时建的?”
“今年年初。”诸非相爽快地道,“其实这里我同你来过,估计你已经忘了。”
张厚心:“……我记起来了。”
他怎么说愈往里走便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熟悉……原来竟是来过的地方。
张厚心为诸非相的行动力而惊愕,想起苏梦枕提起的林间木屋,四下打量一番,实在没看出有任何奇巧精妙之处,不解问道:“不知大师在此处建木屋有何用意?”
诸非相站在门边开门,闻言想也不想地道:“因为我乐意。”
张厚心:“……”
也就是说,诸非相一看到这里便立刻下了决定,年初搬进杭州城,就去请了人在此处建木屋。
木屋内的装潢简单,张厚心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看诸非相烧水,半晌后他问道:“大师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么?”
杭州城里宅子环境条件比林间更胜一筹,张厚心实在不明白诸非相为何要一个人在山间呆在木屋里。
除了嫌弃人多之外别无他想。
诸非相拿着根木棍拨拉炭火,闻言不解道:“为何这么问?”
张厚心默了默,如实相告。
诸非相乐了:“你们都是我找来的住客,难道我看起来就这么闲,给自己找不痛快吗?”他笑吟吟地道,“因为我乐意。”
“建木屋、往山里跑、帮助你们、甚至带你来这里,都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他说,“因为我觉得有意思,便这么做了,我乐意而已。”
张厚心神情古怪。
许久之前,早在被诸非相救下的那段时间,他便问过诸非相为何要救他,诸非相也说了相似的话。
可世上有谁会做毫无缘由的事情?
只凭一句“觉得有意思”似乎并不能解释一切。
但诸非相却真的把它当答案。
张厚心沉思,诸非相却拍拍手,起身去了里屋,从里面扔出一套被褥,道:“今天你便将就着吧,在这里不要奢望好条件了。”
“……好的。”张厚心回应,半晌后,又不死心地问道,“大师打算如何对付六分半堂?”
诸非相道:“等冬天过去再说,春暖花开之际找麻烦不是一件好事么?”
张厚心一呆。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按理来说诸非相才是被找麻烦的那方,可为何他说的像是找麻烦的那方?
张厚心还想问,诸非相头一扭,做出一副不想再回答的模样,张厚心便乖乖住了嘴,不再追问。
临睡前,张厚心盯着黑黢黢的房顶,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若是惜朝发现他们俩不在家,大约会因为被抛下而生闷气吧。
“大师。”
“何事?”
张厚心说出自己的想法。
诸非相:……
这两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鬼的师徒关系?顾惜朝原来会因为被抛下不开心吗?
“随他。”诸非相言简意赅地回答,“安慰他是你的事。”
张厚心默然无语。
大师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惜朝会在意的不是他一声不吭地离开,而是他和大师两个人一声不吭地离开。
木屋中静了下来,张厚心想了想,闭上眼睛。
就如大师所说,随惜朝去吧。
杭州城东。
山间城中共明月,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洒进屋中,床顶上也铺满一层皎洁的白纱。
顾惜朝盯着那片月光,回想起两个时辰前在院中遍寻不得诸非相和张厚心的身影,缓缓地眨了眨眼。
他被两个大人抛下了。
诸非相向来悄无声息,估计离开时想也没想起过他,师父离开得这么突然……应当也没想起过他。
生闷气倒不至于生闷气,张厚心把顾惜朝彻彻底底当成了个孩子——虽然他确实只是个孩子——顾惜朝只是有点不太愉快而已。
诸大师也就算了,连师父也这样……
竟然两个人一起抛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