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美其名曰,感念信老国公一生戎马开疆拓土劳苦功高,特免一死,改流放。”
  “信国公府抄家灭族后,长姐被夫家休弃,连同刚出生的静宜也一起被赶了出来。举目无援,长姐艰难的将静宜藏在安全的地方,抱着在乱葬岗捡到的断气女婴,一头撞死在了登闻鼓旁。”
  “长姐的死到底犹如一颗小石子落于河面,掀起了一丝涟漪,曾有官员对谢家叛国谋逆一案心存疑虑。”
  “但先皇暴毙,谢家死尽,谢太后遭软禁,朝堂上没有人再敢做出头鸟,毕竟菜市街口数百近千条人命流的血还没有干涸,谢家二郎的头颅也还高悬在旗杆上,任鸟雀乌鸦啃噬。”
  “所以,一丝涟漪最后还是归于平静。”
  “慢慢的,朝堂自上而下再无人敢提信国公府谢家叛国谋逆之罪不实不详,取而代之的是信国公府罪有应得。”
  “帝王权术,有没有人谋逆之心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信国公府有谋逆的实力就是天然的非死不可的大罪。”
  “新皇夺位,要立威,要稳固至尊之位,要封赏从龙功臣,还有什么是比先皇外祖家更适合的开刀选择。”
  信国公府,成了尘,作了土。
  谢砚双手紧紧攥着,声音颤着,声线飘忽,极力抑制着情绪,嘴唇却控制不住的抖,好似在凛冽寒风吹的斑驳摇曳的烛光。
  脸色很白,是那种死人的白,可偏偏眼尾越来越红。
  恨意和思念并未因上千个日夜流逝而泛黄脱落,反而越发的深入骨髓。
  在谢砚的话语里,陆明朝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恨意。
  陆明朝想,那种感觉可能像极了溺毙前的痛苦。
  这种时候,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陆明朝幽幽叹了口气,身体前倾,伸出手臂圈着谢砚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拍着。
  谢砚的下巴抵在陆明朝的肩头,感受着耳边温热的呼吸,背上温柔的轻拍,全身泛起战栗,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无声的啜泣。
  没有人知道远在北疆的他,接到谢太后秘密传来的消息时的绝望和悲愤。
  明明,不久前,他的父兄被诏回京前还欢欢喜喜提前为他之准备了生辰礼。
  短短时日,他的父兄、亲族都死在了铡刀下,死无全尸且无葬身之地。
  那时,他才知道,针对先皇和谢家的大网,在诏谢家在外掌军之人回京时,就已然开始收网了。
  这世上,除了谢太后,再无人能证明,他是谢家谢四郎。
  他恨!
  他也怕!
  年少时,激愤上头,甚至不管不顾的想过,倒不如遂了新皇的愿,叛出大乾携投名状投了北胡,率铁骑将是非不分阴狠毒辣的新皇踩在脚下,报谢家满门被灭之仇。
  是祖父、是姑母劝了他。
  先皇的仇、谢家满门的仇,要报,却不该践踏凌驾于万千百姓之上。
  谢家数代驻守北疆,守的是大乾的边疆,护的是大乾百姓。
  满门忠烈。
  谢家儿郎即便只剩一人,也不能将屠刀挥向守护的百姓。
  百姓,并未愧对谢家。
  谢家通敌叛国谋逆不忠的消息传到北地后,北地百姓嗤之以鼻。
  不愿信,不可信,却又无可奈何。
  陆明朝感受到肩膀的热热的湿意,心绪越发的怅惘沉重。
  偌大的谢家,祖孙四代只留了三人。
  谢老太爷、谢四郎、谢如安。
  人过古稀的谢老太爷,哪怕曾经叱咤风云,而今老了。
  又瘦又薄又佝偻的身躯,再也撑不起谢家的仇恨,走不出谢家的未来。
  黄发垂髫之年的谢如安,少不更事,亦是如此。
  唯有谢四郎了。
  也只能是谢四郎了。
  虽然谢砚一再应允了她,绝不会冒险复仇。
  言灭族血仇重要,活着的人也重要。
  但这一刻,她心中深刻意识到,若无法复仇,谢砚的一生都将笼罩在仇恨下,死也不得往生。
  这是谢砚身为谢家四郎肩上心上再无法推卸的责任。
  同样的,即便怀谦对先皇又怨又恨又思念,复杂的很,可还是忍不住替先皇不平。
  何况谢砚呢。
  看了谢砚递给她的人手、产业以及布局,报仇也不全然是天方夜谭死路一条。
  覆灭的谢家,是燃烧熄灭的灰扑扑的草木灰。
  谢砚谢四郎,是谢家留下的生生不息的种子。
  抽枝发芽亭亭如盖】
  第一百五十四章 抽枝发芽亭亭如盖
  种子生根,看似平凡的草木灰,实则蕴含着丰富的养分,是谢砚深藏不露的底蕴所在。
  “阿砚,深潜以求生存,乃为扎根土壤,继而繁茂生长,抽枝发芽。”
  “待亭亭如盖,大仇可报。”
  “不必着急,也无需绝望。”
  可惜,陆家怕是要因她而担惊受怕了。
  虽说,陆明蕙得势于陆家而言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等陆明蕙在上京城勋贵圈站稳脚跟腾出手来,必会对陆家出手清算,但到底是因为她和谢砚的结合,让这份风险和担惊受怕剧增。
  陆垚呢?
  惊才绝艳如陆垚,定是敏锐的嗅到了危机。
  只不过,陆垚在风起云涌的危机下看到了机遇。
  他有野心,有想庇护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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