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相视笑着无言了半晌,宋清野重新开口问:“困了吗?”
陈遇安瞥瞥手机左上角的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聊了快一个小时了。帮着忙活一整天,疲倦早就附身,但他拨浪鼓似的摇摇头。
“那我们就一块守岁。”宋清野翻到沙发另一端继续瘫着,“还想听什么么?”
“嗯……你小时候的事?”
“我想想……啊,我改过名字,五岁那年。”
那年,宋博士第一次展现了独属于妈妈的猛女气质。
起因是外婆家对门的那一户丢了一个金戒指,两口子敞开门为这事大吵大闹。
小清野跟着外公围观了两分钟就觉得没了意思,刚想回屋给养的蚕宝宝喂吃的,凑来看戏的人群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突然指着小清野有板有眼地嚎了一句:肯定是他拿了呗,下午他和我们一起去聪聪家玩了。
外公眼一瞪,质问男孩凭什么这么讲。男孩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就他是捡来的野孩子啊。
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在场附和声还不止一道。
那几年,宋佩兰新的人生方式一直是爱扯闲篇的无聊人士最热衷的话题。说什么的都有,再难听的都有,仿佛挖掘他人不幸就是他们在这阳间存在的意义。
小清野是不懂,宋佩兰是不在乎,外公外婆享受着一家人和和乐乐偶尔听到也无所谓。
但那天,一直把疯言疯语当耳旁风的外公突地火药桶附身,变成了一个忍一时就会原地气炸的泼男,看热闹演化成了邻里对吵。
小清野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觉得他是一个小偷,可他知道外公不能被人指着鼻子骂。
自证清白总是带着憋屈,五岁的小清野不怕憋屈,他搬出自己的东西,当着大家的面一样样翻,连小猪存钱罐都直接摔碎了。
并没看到什么破戒指,他含着泪却掷地有声地告诉了所有人,他没有偷。也是这时,戒指被聪聪在自家洗手池的缝缝里找到了。
外公哽咽着,腰板更挺嗓门更大地骂骂咧咧。
做鸟兽散,造谣的那家却一句不好意思都没留下。
小孩忘性大,一些零食一个新的存钱罐就给哄好了。但俩老人为这事气得睡不着,等宋佩兰夜班回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控诉。
宋佩兰沉静地听完,问清楚哪些人起哄起得最凶后一把把睡熟的小清野薅起来。半夜十二点,宋佩兰带着小清野挨家挨户敲门要道歉。
接受了四五张赔不是的笑脸,唯独始作俑者理不直气还壮。
说什么小孩子不懂事,说宋佩兰小题大做,说她读书读傻了和小孩子斤斤计较。越说腔调越高,嚷嚷得不睡觉的好事者对讨说法的两母子指指点点。
宋佩兰统统没理,当众冲进屋把他们家小孩从床上拽了出来。
狗都嫌的年纪,自尊心倒是赛天高。男孩不仅拉不下脸道歉,还变本加厉,说小清野是野种,是没人要的怪物,说宋佩兰早晚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孩到时候就会又把他扔掉。
那时候小清野还是个性子内敛的小朋友,被恶语相向了,也只是小声地哭。直到口无遮拦的小子把矛头转向宋佩兰,说她找不到老公以后会变成老妖婆,小清野捏紧的小拳头第一次挥了出去。
和对方立马炸锅的态度截然相反,宋佩兰由着俩孩子干仗,等那边做爸爸的动粗把小清野推到了地上,宋佩兰扬起手狠狠扇了那男的两巴掌。
都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宋佩兰一通电话打给了律所工作的朋友,开着免提咨询诽谤、人生攻击、寻衅滋事还教唆小孩的人该怎么判,咨询完当场就让朋友拟了律师函。
先前气焰嚣张的夫妻俩瞬间蔫菜,按着自家孩子的头就要给小清野道歉,宋佩兰脸一甩,表示不接受,完了也不管他们说什么,牵着儿子回家睡大觉了。
第二天宋清野就开始叫宋清野了。
宋佩兰说,新名字的寓意,是她希望宋清野以后清白为人再野蛮一点生长,时刻记住自己有人撑腰,做一个不必太性软的快乐小孩。
从派出所更改完名字回来,宋佩兰拉着小清野谈他的身世和生母,谈现在这个家永远是他的家,谈怎么给他当一辈子妈妈。顺便嫌弃小清野打架没章法,教他认了几个打起来很痛又打不出什么事的地方。
童年的好些记忆都在丢失,但即便自己化成灰,宋清野也忘不了那天老妈在他眼里闪闪发光的样子。
那天宋佩兰以前所未有的严肃口吻告诉他,若再碰到这种事,你只管使劲打,后边的摊子都交给妈。
“不过后来她应该挺后悔这么教我的。”渴了,宋清野咕咚完一杯水,继续道:“初中那会我特别像个世界警察,看到小混子欺负人凑过去打一架,篮球赛对面小动作太多也过去打一架。我妈隔三差五就要被班主任请去喝茶,那段时间我天天体会想刀人的眼神。”
太冷了,实在扛不住了,陈遇安咯咯笑着挪回屋,又缩进被窝后他接着问:“你妈真去告那家傻比了?”
“没,故意吓他们的。”宋清野说,“吓得他们在我外婆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妈就让他们爷俩各自写了五十份检讨和道歉信,然后在社区四米多长的公告栏上贴满贴了一周。到现在那哥们看到我还绕道跑呢。”
陈遇安哇了哇:“阿姨真的好酷。”
宋清野的小表情骄傲了一下,“后来中考,那片小区里就我一个上了省重点,我妈那年也升上了肿瘤科的主任,就再没人说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