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别人受委屈,只能自己独舔伤口;弟弟受委屈,可以哇哇大哭去找哥哥。
  他来到扶元界,如野兽一般长大,浮蘅的忽然出现就像循着哭声跑来的哥哥。
  旁人不知晓师徒二人如何相处,若知晓了,恐怕要为浮蘅的行为瞠目结舌。
  他还是个骨瘦嶙峋、肚子凸起的小孩时,因被白狼抚养长大,多数时候行走皆四肢着地,浮蘅只能强硬地把他抱在怀里,不顾他龇牙咧嘴、胡乱咬人,以此让他明白不能那样走。
  吃饭不能用手,浮蘅用筷子喂他,又握着他细长的手指教他如何使用那两根长长的、棍状的物体。
  不能不穿衣服,浮蘅学会给他缝制衣物,用云霞作绸缎,因为他觉得其余布料穿着难受。
  冷芳携那时尚未入道,到了陌生环境,夜里难以入睡,浮蘅在榻上环抱着他,不知从哪儿学来,轻轻拍他的后背,学唱蹩脚的童谣,让他安眠。
  有种戏谑的说法是“师徒如道侣”,意指师徒气运相连、因果相接,无论收徒拜师,皆要慎重再慎重。扶元界里关系亲密的师徒不少,也有许多冷淡的师徒,但如他与浮蘅一般,近乎父子兄弟的少有,而像浮蘅那样事事亲为的更是罕见。
  可为什么会到如今的地步呢?
  夜已深,微凉的雾气在仙宫中涌动,伴着星星点点的光亮,好似银河。
  冷芳携僵硬地躺在床上,身边是同样姿势的浮蘅,二人气息缓缓,似乎已经熟睡。
  但他清楚,不是的。
  无论是他还是浮蘅,都非常清醒。
  可没人会打破这样虚假的睡眠。
  过去的情谊并非虚假,更显得现在寂寥。
  扶元界里盛行一种欢乐香,点燃香气之后会陷入短暂的睡眠,在梦里你能找到任何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物、最深沉的愿望。欢乐香不仅在凡间受欢迎,对于许多修士来说更不可或缺,他们长连累日在香味中度日,沉醉在迷幻的未来中,渐成枯骨。
  三宗六派皆禁绝,浮蘅对此香不屑一顾,曾极为刻薄地疑惑,那些修士怎么能推褪凡的,老天瞎了眼?
  当时只是好笑,如今回想起来滋味难言,甚至品出几分苦涩。
  明知他绝不会妥协,依然要做这些无用处的小事,对浮蘅来说,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欢乐香呢。
  他的师尊,从前高高在上、顶天立地,如今……
  冷芳携微微眨了眨眼。
  *
  这样的古怪生活持续了四月之久,冷芳携起先还沉默寡言,任由浮蘅施为,后来渐渐放肆,对浮蘅多有不敬,浮蘅照单全收。
  他有些焦躁,再过不久青山秘境就要开启,那是主角的第一次秘境,也是冷芳携打定主意要利用的秘境。可要是浮蘅始终困住他不让他走,恐怕只能打一场。
  冷芳携还未想好如何破局,发怒的时机就来了。
  那日浮蘅不知怎的,或许是因为冷芳携数日的冷待而恼怒,缠绕二人发丝时,忽然俯身,情急之下,冷芳携侧脸,感到微凉的唇角落在他侧颊上,淡淡的凉意。
  如果他不侧脸,那一吻恐怕就落在他唇上。
  唇齿相接——
  冷芳携能忍受太多浮蘅的接触,却独独不能忍受那样亲密的举动。这会让他觉得,他与浮蘅之间岌岌可危的平衡将要被打破了。
  恐慌之下,便是怒意。
  他破开浮蘅所设的禁纹,伸手卷起万丈狂澜。
  平静月夜,剑峰高处传来轰然鸣响,巍峨高耸的山峰竟被削掉一个角,汹涌的灵力震荡,余波不散。有敏锐者从中发觉了冷芳携的剑意,由此得出一个结论——
  师徒二人又闹矛盾了!
  这回直接到动手的地步了。
  第11章 道君在光中抱剑离去,衣带凝雨。
  事情发生后,冷芳携得以顺利离开流云飞宫。因那番震惊宗门的大动静,引来大师兄的关注。
  “师弟,你修为越发精进了。”大师兄调侃道,也是陈述事实,那夜一剑斩山峰已看得出冷芳携剑意凛然锐利,比起从前更精进几分。他也为浮蘅与冷芳携闹出的动静头疼,“下次若要试剑,切不能再拿剑峰作试剑石了。”
  冷芳携掌心摊开,一柄手指长的小剑悬其上,剑身是澄澈的霞光色,颇显梦幻。他品味剑意,不慎走心地敷衍大师兄,显然已沉浸在修炼当中,不怎么理会房中第二人。
  看他瞳仁微放,双眸中满是兴色,大师兄将他比作发现好玩玩具的小孩子。也正因此,大师兄推测他大概是借故发作。
  师弟不喜欢被浮蘅圣尊带着一起修炼,想要逃脱禁锢,才以矛盾为由闹动静,引来宗门的关注和介入。是这样吗?
  想到自事情发生起未曾露面的圣尊,大师兄心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狐疑。
  师弟和圣尊,真的只是像凡人般闹别扭么?
  变相掌握九宸宗上下消息的大师兄,在一些细碎线索里品味出不和谐感,却又不像厉凌尘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因此得不出一个具体可靠的猜测。
  但在他心底,已经对镇压一界的圣尊有了更多不敬的看法。毕竟以师弟的性格,不太可能蔑视尊上,还是他从前那样敬仰喜爱的师尊。
  罢了。
  收敛思绪,大师兄道:“青山秘境不久便要开启,这一回便由你和魏师妹领队——早就轮到你,可师弟之前负气离宗,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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