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不知不觉间,柳今歌被赶入一片阴气森森的桃林中。只见月光如练,林内红纱四罩,灯笼映路。柳今歌不断深入,听见心魔在身后发出嘲讽的笑意,直到看到不远处一张拔步床,心底不详的猜测落到实处。
  浮蘅他竟然……!
  看着冷芳携任人操控的软弱姿态,柳今歌牙关紧咬,竭力使自己不当场失态。
  他停下脚步,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稳住声音说:“圣尊,是我执意要抓芳携走,一切与他无关。”
  “芳携。”心魔的声音自后传来,一点笑意都无,唯余阴沉,“你这奸夫叫他可真亲昵。”
  伤痕累累下,柳今歌整个人摇摇欲坠,他用尽全身最后几分力气勉强支撑起脊背,却被心魔一脚踹倒,狼狈地跌进泥地之中。
  “……!”冷芳携双目蓦地瞪大。
  “看啊。”心魔笑了笑,“他就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咳……”柳今歌咳呛几声,擦掉唇角的血,一手撑地试图站立起来。
  起先还算轻松,即便没有灵力,他也是炼体大成的修士,渐渐却发觉身上犹如坠了千斤顶,越来越重。穿过凌乱的发丝,柳今歌看到浮蘅的神情。
  那是一种好似万物皆在掌中,从容淡定的表情,也是胜利者面对失败者居高临下的蔑视。
  无论使出何种手段都无法撑起半寸。柳今歌明了,他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他在浮蘅面前犹如蝼蚁,若非还要在芳携面前折磨他,浮蘅怎可能留他到现在?
  其实生死之际,更加狼狈的姿态不是没有过。柳今歌宁愿去跪一个凡人,也不甘在此刻,在心上人面前跪下。
  如果他能再强大一些——
  “师尊。”亲眼见到无辜友人因他尊严尽失,狼狈万分,冷芳携愤怒到极致,双目通红,他难以维持平静的语气,近乎呐喊,“让他走吧!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浮蘅摇头:“不行。”
  他摸摸冷芳携的头发,像在抚摸一只猫儿,呢喃低语:“我要你看到他死。”
  这是裁定他的结局了。
  听到浮蘅的话,柳今歌反而前所未有的平静。
  圣尊高居剑峰峰顶,近三百年未再出手,只留下一些不朽传说。柳今歌听师门长辈提及过浮蘅的一些往事,当年横空出世、冠绝当代,名剑奉主,出鞘必见血,只能从那些苍白的话语中想象道尊通天彻地之威。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看到了。
  只是一道白光。
  ——对付一名小小的元婴修士,不需要使力更多,一抹剑光足以斩断他的灵脉,搅碎他的灵窍。
  “……!”
  巨大的痛楚下,体内蕴藏的灵气飞速流逝,百年苦修付诸东流。而失了灵机庇护,洞穿心口的伤痕血流如注,再难愈合。
  衣衫染血,青衣变为血衣。
  柳今歌渐渐感到体内温度随着血液一同流逝,时隔百年,再一次感到身为凡人时的虚弱无力。他瞳仁微颤,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他快要死了。
  柳今歌竭力昂起头颅,视线艰难地看向冷芳携,眼中好似有千言万语。血沫将喉咙堵住,他连继续呼吸都很艰难,更不用说出声。
  冷芳携眼睁睁看着他眼内灵光一点点暗淡,直至归于虚无。
  死的那样快,那样轻易。
  “……我日后,一定要杀了你。”他轻轻地说。
  “好啊。”
  磅礴的妖魔气息从心魔体内涌出,眨眼间荡向四周,又似乎被浮蘅止住,渐渐消散。
  他瞥了眼柳今歌的血衣,心想:真是碍眼的颜色。
  “柳今歌原与邪魔为伍,今日被我斩杀。”浮蘅轻描淡写地给了柳今歌一个结局。
  “现在,芳携只有我了。”浮蘅心满意足地说。
  但接下来只听见冷芳携不断地笑,那笑中带着讥讽、不屑、蔑视和冰冷,听得浮蘅坚硬的心脏骤然缩紧,一抹若隐若现的痛意横亘在心头。
  “谢青!”冷芳携高声叫道,“你不要再痴心妄想了。看看你那样子,真是可笑,可笑至极。”
  忍着心头痛意,浮蘅强硬地扣住冷芳携的下巴,将他的脸转过来面对他,无比偏执道:“天意要我遇见你,要我收你为徒,要你我曾经亲密无间,为何又将一切收回?!为何我不能顺心意?”
  “天不予我,我自取之!”他厉啸道,余音过后,抵住冷芳携的额头。
  扼住冷芳携的后脖颈,迫使他靠向自己。浮蘅凝视着冷芳携,在他仇恨的目光中,落下烙印般的一吻。
  “今夜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不要在想其他。”
  “唔……”
  跪对着他们的柳今歌,死不瞑目的双眼中,衣衫尽落。
  第23章 “谢青——!”
  就在柳今歌声息断绝,最后一抹灵性消逝时,无上宗留影壁内一抹熊熊燃烧的焰火刹那熄灭,徒留一点淡淡烟尘。
  此处乃宗门诸修士命灯聚集之处,是无上宗最核心的禁地,除了上一代弟子中深受掌门信任的三位合体期长老,没人能擅自进入。
  作为每位弟子入门时要留下的东西,命灯可反映出修士的气运祸福:如日中天者烛火旺盛,修炼凝滞者则烛火渺茫。从命灯中还能窥见弟子是否步入歧途——与邪魔勾结者,命灯上会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刚刚熄灭的烟火色亮、焰高,充盈澎湃的生机,明亮得不见一丝阴霾,受留影壁内三位长老时常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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