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骆希声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他只是个小吏,对于朝中大员们错综复杂的关系不甚了解,可此人,他不了解也得了解。少卿曾专门跟新入值的人说过此人的事迹,话里话外叫他们不要轻易招惹。
汤霄,汤沃唯一的儿子。老来得子,可谓爱若掌珍,自小被人捧着长大,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在京城中横行无忌。
他突然拦住他为难他,恐怕是因为空悬的大理寺卿之位。据传汤易两党相争,都想把自己的人推上去,汤党那边的候选人便是汤霄的一名酒肉朋友。
那么他与汤霄之间,恩怨并不深厚,只有最浅层的利益冲突。
快速想过一转,骆希声躬身行礼,十分恭敬,又不失谄媚道:“原来是汤公子当面,方才我一时眼拙,差点没认出您来,恕骆某失礼。您叫住我,是有什么要事交代吗?”
这姿态,这语气,这表情,全然不似他在朝会上拒绝冷芳携时的高洁正直,充斥着利欲熏心的小官试图攀附上位者的阿谀。
汤霄眉梢微动,显然没想到骆希声竟然这么没骨气,直接奉承起他了。
立刻索然无味,鄙夷道:“冷贞怎么会看重你这样的人?他眼睛瞎了吗!”
他原以为能拒绝冷芳携之人该有多刚正,没承想竟然是个小人!也不知冷芳携什么个眼神,独独对他另眼相看!
他真该让他看看骆听现在的样子。
不过,现在却也没有继续教训骆希声的心情了。瞧着他殷勤的眼神,汤霄顿觉腻味,但不为难骆希声,心口那捧恶气始终发泄不出来。
狠狠瞪着骆希声,干脆嘴里发起牢骚,毫无顾忌地骂他爹软弱,谁都可以过来踩一脚。骂汤党里的某某官、某某御史,虚有其表,俗不可耐。
听得骆希声微愣——自己人都骂这么狠,汤霄是从哪儿跑出来的疯狗?
看他身边的跟班,都是一脸平静,习以为常的样子。显然这种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汤霄转而骂起易党之人,轻蔑地评价易积石:“易积石孤家寡人,虽然汤沃没什么本事,但对上他,一个被门人弟子操控的泥偶,迟早让他败下阵来!”
骆希声怀疑他是在哪儿受了不痛快,因此随便找个人发泄,全当听猴子乱叫。
汤霄实在骄狂,满朝文武,除了皇帝和冷芳携,似乎谁都敢骂,一边骂一边走,完全把骆希声抛之脑后。
……有病一样。
骆希声凉凉瞥他一眼,拢着袖子继续买菜去。
隔日到大理寺时,骆希声发觉同僚们面色都有些难看,窃窃私语,脸上忧心忡忡,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他自然不能走过去当面问他们,便佯装专心做事,偷偷听。
这一偷听让他愣在原地。
——汤阁老的儿子,昨夜死了。
第66章 这画中人,骆希声越看越觉得像极了冷芳携!
“这纨绔子据说近日来心情不爽利,夜夜都去酒楼里喝酒,通宵达旦。家仆和酒楼里小二只能等第二日早晨去找他,将他送回家中。若提前进去了,此人便大发雷霆,对其拳脚相加。”
“嘶——汤阁老的脾气这么好,怎么生出一个如此暴虐的儿子来?且他如今年岁不小了,还无所事事?汤阁老也不管?”
“嗐,汤霄是阁老晚年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看他跟看亲孙子差不多,爱且来不及,哪里忍得下心管教呢?于是一直放纵着,却不料放纵成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人永隔了!”
“据说今晨汤府的家仆去酒楼专为汤霄空出的雅间拎他回家,进门时见到汤霄倒在桌上,还以为他喝醉睡着了,凑近了些,才闻到血味,定睛一瞧,一把匕首正没在他家少爷心口处,淌出的血把半件衣裳都浸透了,很是骇人。那老仆登时发出一声惨叫,差点没连滚带爬逃走。”
“啧啧啧……”有人意味深长地说,“难怪大理寺中,那些大人物的脸色很不好看。自家魁首的亲儿子死了,还是惨死!可不如丧考妣吗?易党之人却也冷着张脸,一点瞧不出高兴的神色。”
这些人都是大理寺中没什么姓名的小吏,几乎不引人注目,躲起来议论高官大员,嘴上毫不留情。就算骆希声在场,他们也没顾忌。
“嘿,他们为什么不高兴?你说汤阁老的儿子死了,显然被人杀死的,最能想到的凶手是谁?除了易党之人,谁胆大包天敢杀阁老之子,焉知九族够不够他挥霍?现今嫌疑最大的,便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公子,礼部郎中辛义华!此人能言善辩,更有一目三行、过目不忘之能,在易党中地位不低,堪为易阁老最为得意的心腹弟子!”
有人用一种看好戏的语气道:“看来汤易两党,要你死我活了!”
大理寺中纵然有汤易两党站队之分,可显然分不到他们头上,大佬们的恩怨情仇与他们无关,至多只能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所以这种能令朝野动荡不安的大事情,完全不能令他们惶惶不安。
骆希声听着,有些唏嘘,昨日他刚见过汤霄,被那骄狂的阁老之子一顿鄙夷,虽然很不喜欢他,但一个活生生的人,昨日还见过,今晨却已经没了,生死无常,令人感慨。
感慨过后,骆希声将此事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核验大理寺官员的名册,这种专门为难他的小事情也要做好,为日后升官发财做好铺垫。
汤霄、汤党与易党之人的事情里,没他的事,他最需要做的是躲避风雨,明哲保身。而且,就算此前惹来许多人注目,这件事发生后,应当没人有心思想起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