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孙啬慌忙跪下,伏地颤声:“老臣糊涂了,老臣,老臣多嘴说错了话,望陛下责罚!”
殷盛起身,冷眼望他片刻,而后弯腰将他搀起,“孙尚书严重了,朕自然知道你是一片好心,望朕与五弟弟和睦,可是这世道啊”
他长叹一声,用力握了握孙啬苍老干枯的手,“这些年除了你,身边哪里有人肯听朕说话?他们都当朕是傻子,以为朕只会舞刀弄枪,可是当年朕也说过,不想要当这个皇帝,明明是他们非要将朕送上去,如今又想用这些捕风捉影的招式将朕赶下去,那朕成什么了?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么!”
说罢,他重重一掌拍下,将身旁那柄黄花梨的矮凳拍了个粉碎。
孙啬像是没听到,嘴角动了动,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叹息,“陛下的难处,臣都知道。”
“你最好知道,”殷盛将孙啬扶到自己的椅子上,讨好般低声道:“朕也想好了,待日后皇后诞下龙子,朕让他拜你为太傅,你帮了朕,又帮朕的儿子,除了姓氏,与其他皇亲无甚区别!”
孙啬发出声低笑,作势就要起身,被殷盛一把摁住,“如此,孙尚书还要拿我当外人么?”
孙啬自然顺着他的台阶往下,再抬头时顷刻间老泪纵横,说了几句一次的话,随即目光一凛,压低了声音向殷盛道:“无风不起浪,臣以为此事即便不是怀王的意思”
秋风起,将宫灯中的火苗吹得左摇右晃。
提灯的小太监慌忙用手去捂,听一旁的福春道:灯要灭了,“回去把芯子换了罢。”
小太监如获大赦,刚要走,又见站在对面的几个宫女向他揶揄,“跟着福公公就是好,哪像我们,陛下不出来就要站一整宿。”
福春笑了笑,也朝她们挥手:“都散了罢,今夜陛下大约不会出来了,有动静我再喊你们。”
风吹散了浮云,冷清的天幕中挂着半轮明月,孙啬推开殿门,就有人上前为他将大氅披上。
孙啬很满意,双手放在嘴边,向这寒夜中呼出一道白色的哈气。
福春在前,一瘸一拐地提着宫灯引路,听背后的孙啬问:“福公公,你这腿是怎么坏的?”
福春不紧不慢地回道:“一年半前被蛮子们掳去,打坏的。”
孙啬点点头,又道:“你当时同怀王关在一起?”
福春心中一惊,脚步却不敢停,继续在前引着,“怀王是何等身份,怎会与我等在一起,大人莫要拿我一介废人打趣。”
他不知孙啬信了没有,只是这之后,背后再也没有传来询问声。
七日后,参宴的名单定下,其中果然不见怀王在踪影。
与此同时,远在百里外的虞珵美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他将信打开,扫过一眼,而后嘴角牵了牵,将那薄薄的一页纸丢进了火盆中。
中秋佳节,满城尽欢。
殷盛一反常态,亲自下场敬酒,惹得不少老臣泪洒当场。
也有冷眼旁观者,觉得他这是假惺惺,想要拉拢众臣。
然而不论真假为何,至少今夜,彼此间都给足了面子,君君臣臣无不其乐融融。
直至一封自青云城传来的急报,将这份虚假的祥和打碎。
怀王遇袭,生死未卜。
殷盛手中杯盏应声滑落,霎那间满座寂静,片刻后,他疯了般向外奔去,众人只听一声:“备马!”
半个时辰后,被拦下的殷盛声泪俱下,所有人都在劝他节哀,他却木头一样坐在椅子中一动不动。
孙啬趁人不备,默默将他垂在身畔的手握紧。
没人察觉,那一瞬殷盛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得逞的喜悦。
然而很快,另一封急报传来,还是青云城的。
来者道喜:“陛下放心,怀王无事。”
殷盛犹如被人当头一棍,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眉头拧着,不可思议道:“无事?怎会无事?”
众人都未料他会问出这话,就连来者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据实道:“刺客的确是冲着怀王来的,只是并未刺中要害,也多亏了怀王身边的公子,若非他拔剑相助,怀王只怕”
殷盛听罢,重重跌回椅子中,脑中嗡嗡作响,只听得“并未刺中要害”几字,其余的一概未听清。
他脸色苍白,勉强向众人打发道:“无事就好,都,退下罢!”
大家见他这副模样,皆知事有蹊跷,却不敢多言,唯独几个胆大的,默默将此事与“手足相残”等大逆不道的行径联系起来。
寒风中,虞珵美随着管家将刺客的尸体妥善收好,临行前他趁人不备自那死人身上摸出一枚金色腰牌。
回去的路上,大家纷纷心有余悸,称赞若不是虞珵美,只怕王爷难逃一劫。
虞珵美不做声笑了笑,听小翠向不在场的几人夸赞:“你们是不知道,咱们公子出剑的速度有多快!嗖的一下,别说刺客,就连我都吓傻啦,就好像,好像公子早有预料一样!”
虞珵美听罢眉头一皱,抬手在小翠头上敲了一锤,“胡说八道!我又不是神仙,哪里会预料到?不过是坐的离王爷近了些,换成旁人也是一样的。”
小翠捂着脑袋向他吐了吐舌头,抱着虞珵美的胳膊不撒手,“我是想说公子英明神武,气度不凡,还有那个,那个”
众人见她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纷纷笑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