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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是。”他道。
  话音落地,见杜明庭的脸色骤然一变,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虞珵美不自觉后撤,手腕被用力捏紧,那力道简直要将他的腕骨都捏碎。
  “你知不知道,”杜明庭声音喑哑,像是压抑着怒气,“你的故乡就是这样覆灭的?”
  “什么?”虞珵美怔了怔,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杜明庭,在察觉对方并非欺骗后,他的脸上才渐渐爬满惊慌,“你,你是怎么知道?”
  杜明庭察觉他眼中的惊恐,心中一软,将擒着他腕子的手掌松开,彼此拉开了些距离,他审视般盯着虞珵美,莫名地笑了下,“想不到世间真有因果。”
  本该是令人同情的受害者,却拿起了斧子,成为了他人的刽子手。
  这之后杜明庭便将他搜集到的,关于虞珵美故乡的传闻,以及乌力罕到来后对他所说的话,一一讲述了出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在第一道光穿过林间时,逐月在那匹黑色骏马的身边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四处寻找自己的主人。
  它看向林子深处,在一片盛放的山茶花中找到了杜明庭。
  彼时的杜明庭正独自看着什么,他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触碰,手指在空中停了一瞬,就又垂了下来。
  “珵美,”他声音低沉,像是叹息,又像是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内心,“我们彼此辜负了这么多年,合该两清,当年的那一箭我不怪你,你是否真心想要杀我,我也不愿再追究。你我二人本该此生别过,可我还是来与你说这些,不为别的,只想要你的良心也同我一样不安,这样,至少在这世上,我会好受一些。”
  太阳缓缓升起,马蹄声渐远,一颗晶莹剔透的晨露自枝杈滴下,划过了虞珵美的脸庞。
  树影摇曳,风不知,云不知,这个靠在树下双目红肿的金发青年,是否再次留下了泪。
  -
  三个月后,南边的皇帝死了。
  死在一个落雪的夜。
  这一年南北两朝打了十几场仗,北边因没了杜明庭,渐渐输得多赢得少。
  没人知道那位曾经无往不利的年轻将军去了哪里。
  人们只看到,他那个背叛了北人的弟弟,率领南军一路北上,几乎就要打入雁归。
  然而时也命也。
  整个南军与他们的皇帝一起轰然倒塌,倒在了胜利的前夕。
  虞珵美到最后也没有完成虞盛年的夙愿,并且永永远远的,再也不可能实现。
  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泡影,那些算计,那些谋划,那些牺牲和背叛全都随着嘉延帝的死付诸东流。
  天子亲征,扬州城下起了百年难遇的大雪。
  雪沫纷飞,城门缓缓而开,在见到走出人的那一刻,几名曾经追随过庆延帝的老将情不自禁倒抽一口凉气。
  恍惚间再次回到了二十一年前,只是当年的少年变成了青年,依旧是金发赤足,身披雪白的麻衣,手捧木匣。
  可是这一次,他走得踉踉跄跄,时不时需要身旁苍颜白发的老将军扶上一把。
  “罪臣,代先帝前来投诚,望陛下放过我城中百姓!”
  霎时间万籁俱静,殷峙跨坐马上,审视着跪在落雪中的人。
  他曾是他的亲人、挚友,也曾是他不可言说的梦和遥不可及的月。
  仿佛一场美好的噩梦。
  梦醒时,他们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
  得知虞珵美被囚禁起来的消息,郑元甫进宫闹了好大一通。
  他全然不顾自己是罪人之身,向着龙椅上的那人咆哮,可是说着说着,竟又老泪纵横,一屁股坐到了台阶上,呜咽的哭了起来。
  “是老夫的一时犹豫害了他啊!他说,他同陛下亲如手足,陛下断不会害他,可明明他还那样年轻,如何去承受这千古骂名?他是,是根本就没想活啊!”
  “咔嚓”一声,是龙椅上的君王将自己手中的笔折断。
  宫墙下匆匆闪过一个黑影,身后的小太监还在急得大喊,左右却已经跟不上那影子的步伐。
  三四道深不见底的宫门,五六个曲折蜿蜒的回廊,就被这短短几十步迈了过去。
  直至见到那躺在园子中晒太阳的身影,他的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可在见到那人苍白的脸色后,又不自觉提起。
  几步来到身前,殷峙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他的鼻下。
  兴许是被扰了清梦,虞珵美悠悠转醒,眉头皱着,眼睛抬起。
  翠绿色的眸子像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翡翠,那么漂亮,那么通透。
  他向殷峙笑了笑,“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不应该”
  沙沙的声音被打断,殷峙一手就将他拽了起来,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一番,见对方并无异处,这才松了口气。
  “今天惠妃来了,”虞珵美似乎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安,温柔地安抚道:“那个男孩儿很像你,逗几句就要害羞,却对什么都好奇。”
  他这样说着,又向前走了几步,缓缓地举起手臂,轻轻抱住了殷峙,下巴搁在对方肩头,嘴角仍带着笑,“不要怕,我不会走,我会陪着你,就像我们过去那样。”
  一阵疾风掠过,卷起无数花瓣盘旋向一望无垠的深空。
  薛富贵最后望了眼园中的两人,重重叹声气,摇着头将站在园外的宫人遣散,自己也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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