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苏融嗤笑一声,将那请帖一盖,夹住了燕沉山的手指,随意道:“不识字还凑上来做什么。”
  停了停,苏融复又开口,“这是西街柳擎,柳老板家的帖子,他老来得子宠的很,如今儿子要成亲,便打算大操大办一番,提前就给各家下了请帖,算来也就是三日后了。”
  燕沉山发问道:“主子打算去吗?”
  苏融不喜喧哗,但柳擎也是这城中的老资历了,各家商行都得卖他几分薄面,当初苏融刚来这边行商,第一家投拜的就是这柳家。
  按理说苏融初来这里,根基不稳,柳擎压根没必要给他投贴,只是商人大多精明,恐怕他来的第一天,这柳擎就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身份了。
  苏融冷笑一声,“他下这帖子也是看在我爹的份上,想借我来拉拢关系,可笑他还不知我爹娘早就和我断亲,他讨不到什么好才是,左右他的身份也对我有益,就去一次也无妨。”
  想要长久发展下去,这些人情往来更是万万不能少的。
  当年他自幼就跟在爹爹身边,也经常被带着见各种叔叔伯伯,现在想来那会儿自己爹就是在给自己铺路,好以后接手商会时没那么多掣肘。
  可惜……
  苏融抿唇轻叹,垂下目光深深一吸气,再抬眼时已没了半分哀愁,只余浓墨似的深潭。
  “主子想好带谁去了吗?”
  燕沉山站在一边,慢慢悠悠地给苏融倒了一杯茶,动作闲适而从容,十分自然地手指夹着盖子轻轻撇去茶水浮沫,再推到苏融面前。
  这一番动作并无谄媚之色,但其中的讨好意味却令苏融十分受用。
  故而,苏融也明白了燕沉山话中之意,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带谁好?”
  苏融被哄得开心,自然神色也松弛了些,此时慵懒地倚在太师椅上,四周垫着白狐皮子,墨发与绒白的狐狸毛相映成趣,竟真有几分像成了精的狐儿,眉梢眼角间俱是机敏。
  燕沉山坐着时双腿微微分开向前延伸,双臂也搭在大腿上,宽阔的肩脊压低,虽是仰望的姿态,却更显洒脱野性,闻言只专注地望向苏融雪白的脖颈。
  “主子……带上我吧。”
  第4章
  天刚放亮,别苑中西南一隅就升起了炊烟。
  林大一早又被自家婆娘赶回来在厨房中忙活,手下揉着一个面团子,动作熟稔又利落,揉了一会儿就撒上一把面粉继续换个方向揉,嘴上还不停歇着说话。
  “主子瞧着面冷,实则是个善人,你刚来那般不懂规矩,要是寻常人家不打你也得饿你几顿,主子还给你发红封……”
  燕沉山坐在灶下,身着一袭粗布棉衣,似乎也不怎么合身,还有几处棉花都跑没了,布料板结在那儿,瞧着就不怎么暖和。
  但他却无甚在意,两条长腿随意伸在外面,一边听着林大絮叨,一边往灶里送劈好的木柴,火苗不一会儿就旺了上来,红彤彤地印着他的脸,将那张本就深邃的五官照地更加轮廓分明。
  “主子……经常像昨天那样么?”
  林大起初没明白,待反应过来后才面露难色,手上揉面的动作也停住了,下意识往门外打量几眼,见没人影才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新来的,这事儿你得记心上。”
  “哦?”燕沉山面色微动,收回腿来,上身也跟着坐直微微朝前去,作倾听状。
  “有个叫赵澜的,隔三差五会来登门,这人能赶就赶,千万不能去请示主子。”林大话说的隐晦,神色间也是颇为忌惮。
  “这是为何?”燕沉山反问。
  林大长叹一声,一边揉面一边道:“主子和那人有婚约,本来将就着面上还过得去,可惜前几年那人在花楼买醉,和一个花娘滚一起去了,那天我还在那,前几日那人才和主子吵了嘴,几天都不曾来往,主子特意去买了些书画,想着去找那人和好……”
  燕沉山目光落在灶中燃烧着的木柴上,手上挟着一根两指粗的木棍把玩,听到这里才面色稍有变化,“然后呢?”
  林大先是嗤了一口,又像是陷入回忆,等了等才继续说道:“先是去了他家,没找到人,又听人说在花楼见着了,主子去寻时,那人还搂着花娘宿醉呢!”
  “咯啦”一声,燕沉山手中的木棍被掰成两段,手上沾满了木屑。
  燕沉山无意再听下去,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就起身,大手扫了扫衣服掸落灰尘,拿起木盆打满一盆的热水,端着就要出门。
  “我去给主子送热水。”
  林大摆摆手,催燕沉山去了,自己则继续在灶间忙活准备早饭。
  别苑虽小,但却雅致,想来前主人也是个附庸风雅之士,燕沉山端着热水盆,沿着长廊一路来到苏融卧房处。
  天光刚刚放亮,不远处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燕沉山在门口等了等,未曾听见里面有动静,便出声道:“主子。”
  屋内充斥着安神香的气味,苏融其实早就醒了,他睁着双目望向床顶,四周空落落的,一点生息也无,好似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人。
  直到那一串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下下地走到他的房门前。
  苏融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眼珠子也从床顶挪到窗纸上。
  那里倒映着一道高大的人影。
  “进来。”
  苏融刚说完,大门就被打开了,仿佛屋外人早就料到他已经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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