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黑暗中,燕沉山缓步走出,此时他已经换了一身粗布短打,刚硬粗狂的头发用布带扎在脑后,瞧着倒是有几分家仆模样了,只是那一双鹰眸落在赵澜身上,便令他通体生寒。
  燕沉山没理会他,仿佛连一句话都多余开口,只漫不经心地扫了赵澜一眼,就错身离开,继续向前走去,直至消失在转角处。
  赵澜心绪不定,默认看着燕沉山消失的方向——那是苏融的卧房。
  一种微妙的感觉在赵澜心底滋生,但很快他便摇头将那想法撇开。
  方才苏融那么大的反应,明显就是还在意他,对他有感情,只要他再附小做低,缠上一段时日,未必不能守到苏融心软。
  他知道,苏融一向是好哄的。
  第9章
  燕沉山进屋时,苏融正准备就寝,看到来人后倒是愣住了,待看清燕沉山手上拿着的扫把,苏融微蹙的眉头才略微舒展。
  燕沉山见苏融没有出声制止,便去将那地上的碎瓷片扫作一堆,待大些的碎片清理了,又拿着布巾一点点擦拭着地面,免得还有小碎瓷落在地上,来日不小心扎伤苏融。
  苏融回到床边坐下,正欲解下衣裳,见燕沉山这般动作便忍不住道:“差不多就行了,不用那么细致。”
  燕沉山莞尔,态度悠然,修长的五指在地上摸索片刻,确认没有扎手的碎片了才回话道:“自是要细致点,若是不小心扎伤主子该怎么办。”
  苏融一时语塞,加之赵澜刚走,自己心口郁郁,索性懒得去管燕沉山爱做什么,自己放下床帘睡去了。
  苏融不开口,屋内便只余下燕沉山一人的呼吸声,夹杂着细碎断断续续的扫帚轻擦地面的动静,此时夜深,烛火也燃了大半,光线逐渐黯淡,苏融面朝床内,双眼无神地望着墙壁,一时也没睡意。
  赵澜方才的话语像是咒术般回绕在他耳畔,苏融心结难解,只觉得胸口闷得慌,待伸手按在心口处,却又觉得浑身都难受。
  “主子既然不喜欢方才那个人,又何必见他,下次他再来,且让我将他打出去就是。”
  燕沉山的声音低沉悦耳,在这暗夜中并不突兀,反倒有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奇效。
  屋内静了静,苏融的声音才从层层叠叠的床幔中传出。
  “管主子的私事,欠规矩就去门外跪着。”
  声音虽冷硬却并无愠意,更像是软绵绵地恐吓,只是为了堵住这不知尊卑的长工的嘴。
  苏融揪着心口的衣襟,听见帘外燕沉山低笑几声,复又开口道:“主子还舍不得那个人吗?我瞧他眉目间藏着戾气,倒不像个正人君子,模样……唔,也就过得去罢!何至于主子为他劳心伤神。”
  “不如和他分开,也免得他三番五次找上门来。”
  燕沉山说话间越走越近,声音也愈来愈低,每走一步吐露的话语都像是在苏融耳畔的轻语。
  如今苏融左耳是赵澜的话,右耳又是燕沉山的声音,直将他搅地心烦意乱。
  苏融憋着一股气,腾地一下坐起身,扬手掀开床帘,纱幔飞扬间正好看见燕沉山站在床畔几步外,高大的身躯宛若神山,此刻正温柔地俯视苏融。
  “凭什么放过他?”苏融咬着唇,眼中满是执拗,“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为了他与爹娘断亲,抛弃了苏家的一切,我早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凭什么现在放过他?让他去娶妻生子和和美美……”
  燕沉山眼见苏融似是有些魔怔了,眉头不自觉蹙起。
  “我不能放手……对,我不该放手。”苏融喃喃轻语,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目光空洞也不知落在何处,唯有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发白,好似那溺水之人攥紧的最后一根绳子。
  “我偏要拖着他,哪怕是入无间,我也要带上他们一家!对……合该如此,正该如此!”苏融越说越是偏执,仿佛有人在不停附和他一般,口中喃喃的满是重复颠倒的话,显然是魔障已久,成了心疾。
  “主子……主子?”
  ……
  “苏融!”
  燕沉山深吸一口气,沉声一喝。
  苏融这才如梦初醒,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双眼上已经覆了一双温热的大掌。
  掌心有些粗糙,应是常年做粗活磨出来的茧子,贴在苏融的脸上有些发痒,但更多的还是温热。
  苏融仿若被人从冰寒刺骨的水域中打捞上来,借由这一只大手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好半晌,燕沉山都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将手抚上苏融的眼,他刻意放低了声音,好似生怕吓到眼前人。
  “主子只是太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苏融眨了眨眼,神智一点点回笼,竟在燕沉山的安抚下有了些许倦意。
  是了,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
  燕沉山收回手,不再提及那人,更不想再刺激到苏融,便动作轻柔地将纱幔放下,“我就住对面,主子若是有事就喊我。”
  苏融没有回应,只自己慢慢躺下,依旧是侧身对着墙,只这一回,他缓缓合眼。
  燕沉山放缓步子,将残渣扫好,又用布包做一团打算丢出去,将要离开时忽地发现桌上的一个白玉小瓶。
  燕沉山暗色的眸沉了沉,望向那安静垂落的帷幔,随后状似无意般抬手一扫,就将那瓷瓶收入手中,又慢慢悠悠吹灭了烛火,带上门而去。
  等离开卧房,燕沉山却步履不停,先是将残渣丢去后院,回屋时路过小池塘边,顺手将那玉瓶丢进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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