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酒意翻涌,面颊也红了,酒盏一杯接一杯地续上,苏融独身坐在亭中,入目便是枯荷池塘,一池残荷风中瑟瑟,酒香化作干柴,似要将他满腹愁肠烧个一干二净。
  他素来不饮酒,醉后那些往事便不受控制地一一浮现,像缠绕他数百个日夜不得脱身的梦魇。
  今夜烈酒佐着月色清晖入喉,一杯又一杯,仰头间,无数的苦楚尽被他独自吞咽。
  苏融眼中闪过片刻的茫然,倘若今日这番苦果是他自作自受,那他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是爱本身,亦或者仅仅是因为他爱的是一个男人。
  古往今来多少痴男怨女,过刚易折,情深难寿,越是追求的纯粹,便越是沾染情障。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苏融喃喃着轻语,说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明所以的话,酒盏被他抛之一旁,一手直接提着酒壶便往嘴里送。
  夜风穿亭而过,寒意似潮水袭来,苏融周遭浸着冷气,四周静悄悄的,唯有一盏烛火与他为伴。
  “不要再喝了。”
  一只手轻轻按住了他手背。
  苏融缄默不答,一根手指挑开那只宽厚温暖的手,随后又举杯往嘴边送。
  “已经没了。”
  那只手又来阻挡,这一回却握住了苏融的手腕,微微用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苏融拨了一下没拨动,这才迟钝地抬头去看。
  烛光下来人的影子分外模糊,像是有三头六臂,那杂乱的光斑一点点汇聚,苏融努力瞪大了眼,想要看清来人。
  “怎么哭了?”
  燕沉山语气温柔又不自觉带着几分怜惜,紧忙松开攥着的那只手,轻柔地抚去苏融面颊上的泪痕。
  苏融后知后觉,也跟着伸手去摸,泪珠早已不知去向,许是被他混着烈酒一同送入喉中去了,此刻只余下满脸的水痕,风一吹便格外的冷。
  “发生什么事了,喝醉了吗?”燕沉山顺手将那酒壶抽出,握在手中晃了晃,又打开壶口闻了一下。
  酒香扑鼻,烈到连他都有些蹙眉。
  苏融没吱声,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燕沉山,像极了警惕的兔子,一双潋滟的眸不知是因醉酒还是悲伤,其中洇着一泓清泉,在烛光下半是戒备半是踟蹰地望着他。
  这眼中暗藏了太多情绪,反倒令燕沉山都有些措手不及。
  一贯从容的脸色逐渐瓦解,语气也跟着担忧起来。
  “不能再喝了,你已经醉了,来,我扶你回去。”
  苏融躲开他的手,“我没有醉。”
  顿了顿,苏融语气十分笃定,“我不回去。”
  燕沉山只好半蹲在苏融身前,握着苏融的手轻轻晃了晃,哄小孩儿似地,“好,你没有醉,但现在天已经黑了,咱们该休息了。”
  苏融沉默片刻,忽地反手握住燕沉山的手臂。
  掌下手臂结实有力,仿佛蕴含着蓬勃生机,在这寂苦寒夜中好似那燃之不尽的木柴,苏融握住这只手臂便好似握住水面浮木。
  “你不是想知道我和赵澜的事吗?我现在和你说。”
  燕沉山道:“不,我现在不想知道。”
  他是想知道这些年苏融的经历,但绝不是苏融现在这般自揭伤疤,自戳痛处地来向他渴求什么。
  苏融沉默片刻,忽地惨然一笑,眼中燕沉山的模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你和赵澜……都一样,呵……都是一样的……”
  “他想要我的家产,想要甩开我。”苏融手指一路向上,划过燕沉山的小臂,再到肩膀,最后落在他下颌处。
  冰凉的指尖触碰着燕沉山的肌肤,像是在试探,随后一双素白纤细的手轻柔地捧起他的脸。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你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钱财?地位?”苏融双唇翕动开合,眼神茫然无措,僵硬的话语从他颤抖的唇中溢出,“还是想要春风一度。”
  燕沉山哑然不语,烛火在风中摇曳,两人的脸都半隐在夜色中,教对方都无从认清彼此情绪。
  燕沉山的沉默便似那冰泉兜头浇灭了苏融眼中的火苗,苏融齿关相撞,表情似哀似哭,伸手扯住男人的手。
  “要的是这个,对吧……”
  “我还没有过,你满意吗?”苏融垂着脑袋,又去够男人的衣服,他的手不停打颤,一个绳结都迟迟解不开,像是被眼前人拒绝,苏融急着证明自己。
  “就在这里。”苏融又哭又笑,迷蒙的眼中不停落下泪来,他的动作愈发粗暴。
  “你不就是冲着这个来的吗?”
  苏融扯开燕沉山的衣襟,将他狠狠朝后推去,一下子撞在石柱上,矫健雄壮的胸膛蓦地暴露在冷风中,蜜色肌肤上依稀可辨旧伤疤痕,苏融胡乱的触碰着,又去吻他的下颌。
  “赵澜把我当傻子,你也把我当傻子……”苏融喘着气,哽咽着开口,泪珠从颊腮滑落,滴在燕沉山的胸膛上。
  本是初春寒夜,这一滴泪却似那熔炉中最炽热的火苗,几乎将燕沉山的皮肉都灼烧出一个血洞,让他能感同身受苏融此刻的无助与崩溃。
  “过了今晚,拿到你想要的,然后不要再来招惹我。”
  “卖身契还给你,铺子你要也拿去,你离开或者留下我都不过问,我只要求一件事……”
  燕沉山终于有了动作,在苏融已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慢慢拉好衣服,无声拒绝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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